第五章 意如何(下)
古人睡得早,尤其是这些乡下的普通百姓,为了避免点灯耗油的额外挑费,基本上除了啪啪啪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夜生活了。 没聊多会儿,林家兄弟就显得有些困了,就连陈凯,奔波了一天,眼皮也开始打架,干脆就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起来。到了第二天一早,陈凯幽幽转醒,林德孝在准备饭食,而他的哥哥却并不在屋内。片刻之后,饭食准备好了,林德忠也回来了,不过这次却带了一双新草鞋回来,递在了陈凯的手上。 “乡下手艺,陈先生不要笑话。” 看样子应该是新编的,有些粗疏,当也是一早就起来忙了有些时间才编出来的。陈凯起身致谢,林德忠却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在下自知痴长几岁,敢问贤伯仲贵庚几许?” 昨天那一晚上,陈凯一直称呼其为林兄弟和林小弟,因为这二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比起他这样毕业后在社会上打拼了几年的,肯定是要小的,只是具体小多少却不得而知。 “贵庚不敢,舍弟今年十五,在下痴长两岁。” 两个未成年的半大小子,陈凯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尤其是一想到在这个时代的独立生存能力,他居然完全无法与其相比,饶是他的脸皮向来不薄,也着实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家兄弟的父亲中年得子,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原本日子不富裕,但也勉强能吃得饱。然而前些年服徭役,却把腿给摔断了,再加上他们家本就是村中小户,没有宗族庇护,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古人成家立业更早是一回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一回事,这几年也承蒙了同样清贫的舅舅偶尔接济,否则这一家子的日子只会更苦。正因为如此,其母才会嘱咐二人猎物打得多的时候,去给逢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到回肉的舅舅家送去一些。亦是因为这般,兄弟二人对于他们的舅舅的死,自然也是愤恨不已。 吃了些东西,三人便回到了山坳小村。村子里被洗劫一空,单看尸首都被扒光了衣服,他们也没打算能够找到些什么能用的东西。 他们这次过来,便是为了掩埋尸体的。奈何没有工具,只得用瓦片、用木棍、用缺了口的破碗、用片开的竹子来一点点的挖掘,若非是陈凯一力要求参与挖掘工作,埋葬尸体的大坑莫说是中午了,只怕是再过一两个时辰也未必能挖出来。 挖完坑,筋疲力尽的三人只是缓了口气,兄弟二人便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去抬尸首,陈凯则蘸着林德忠在路上抓的一只兔子放在破碗里的血,在一块木板上写字。 这项工作比之刚才是要简单得多,只是尸体腐烂,却还是费了些时间。良久之后,尸体掩埋完毕,陈凯将木板插在了坟冢前。 牛家村遇难者二十九人之共冢! 脑袋没了,尸体也有不同程度的腐烂,已经分辨不出到底谁是谁了。更别说,林家兄弟本也不是这个村子的,除了他们的舅舅和表哥以外,也不太有什么能够一眼认出的数人,就更加无从得知他们的姓名了。 那只不幸的兔子以及林家兄弟原本准备送给他们的舅舅的野物成了祭品,祭奠过后,三人便离开了小村子,走向陈凯来时的那条土道。 有了向导,陈凯才知道原来按照他来时的反方向走下去便是海边的一个渔村。那里是陈凯在昨夜计划好了要去的地方,因为那里应该能够找到船,而海的对面,大抵不到二十海里的地方有一座岛屿,岛上有一个他想见的人——以着现阶段的条件,只有设法见到这个人,活下去的希望才会更大一些。 三人启程出发,很快就来到了那个岔路口。陈凯对目标有了底,便踏上了原路返回的道路。只是没走两步,转头看去,却发现林德忠正蹲在岔路口,细细的观察着地面上的什么东西。 “林兄弟,怎么了?” 陈凯走到近前,顺着林德忠手指的方向,很快便明白了其人刚刚一直在观察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车辙子印,看样子已经很浅了,大抵有几天的时间了。但是,或许是因为车上载着的东西不轻,再加上这条山路本也没有多少人来往,所以印记到现在也还没被掩盖。车辙子印的周遭,还有一些脚印,不过大多已经浅的难以看清了。不过,继续走下去,不远处有几个脚印大抵是先前沾了水迹,踩出了泥印子,所以能够比较清楚看出来大小和轮廓。 “应该是女人的。” 平均而论,女性的体型比男性是要小的,陈凯比了比他的脚丫子,那几个脚印确是要比他的稍小一些,但也没有小到成年与孩童之间那么大的差异出来。 “顺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是分水关。” 说到此处,林德忠不由得握紧了拳头,愤怒与仇恨从紧咬的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的蹦了出来:“应该就是车任重那个狗贼的部下做下的冤孽!” 车任重是清廷任命的潮州总兵,麾下怎么也有两三千的战兵。确认了凶手,可是林家兄弟也自知他们实在没有那个能力为舅舅一家报仇雪恨,以至于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他们兄弟二人始终是沉默不语,气氛甚是压抑。 踏上了前往海边的路,穿着新的草鞋,肚子里也有食物,身上更是带着水,有了充足的准备,陈凯的速度远胜于昨天。待到了傍晚时分,他们就已经匆匆赶到了林德忠描述的那座小渔村。 和山坳小村一样,小渔村里也是空无一人,不过却没有看到尸体,也没有血迹留下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被迁走了的。 三人在村子里休息了一夜,深夜的时候还下了一场暴雨。再醒来,阴云散去,村外的海面上,果然有船只在游曳,看上去似乎是在巡视,也好像是在操练。 “那船上的士兵应该就是南澳副总兵的部下了,我们过去打个招呼,是时候见见那位伯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