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七五章 死去活来的梦姑
不论是天上还是人间,都有人算出了陷空岛坍落与白胜之间的因果关系,区别只是白胜的死和活。 天上的神仙自然不会下凡来宣布这一真相,而人间的能人也都遵循着天机不可泄露的原则保持缄默,所以对于凡俗的普罗大众来说,此次灾难的真相仍旧是一个谜。 但不论是凡间的能人还是天上的神仙,都不会去推算除却白胜以外的那些被卷入此次灾难的倒霉蛋,这些被漩涡卷入、被地裂吞噬的罹难者人数虽多,却是天数里无关紧要的蝼蚁,没有人会关心他们是男是女、姓甚名谁以及武功是高是低。 李清露就是这不知凡几的倒霉蛋之一,虽然她的身份贵为西夏国的公主,虽然她是百草门的现任门主,虽然她老公掌管着一度令武林人士闻之色变的天山灵鹫宫,但是她仍旧够不上被那些神仙大能推算一回的资格,在那些人的眼中,她就是凡间芸芸众生的一员,就是蝼蚁。 李清露当然不知道在某些人眼中她的卑微和渺小,她在庆幸,因为她发现在经过了那暴虐的不明原因的空间绞杀之后,她居然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没有受伤,甚至在全身的绝大部分衣物都被绞得支离破碎不知去向之后,她的肌肤依然完好无损。 她是从水泊梁山一路尾随白胜的船只南下的,一直跟到了陷空岛。 明教的钟相和杨幺布置在江面上的封锁线以及岛屿周围庞万春统领的弓箭手们,既然挡不住卢俊义、周侗、完颜宗望和耶律大石这样的人物登岛入阵,就同样也挡不住李清露的悄然潜入。 李清露的武功并不比卢俊义这类高手逊色几分,不论是她成长的环境——西夏皇宫的内书房,还是出嫁后居住的天山缥缈峰灵鹫宫,都刻着这世间等级最高的武功绝学,前后加起来三十多年的生涯里,就是不练只看,也能看得差不多了。 何况她还不止是只看不练,只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夫唱妇随这一个原因,她就必须提高自己的武学修养与境界。因为她的老公是虚竹子,是当世不出世的高手之一。 而作为第二代天魔丹的研创者和炼制者,她本人当然也服用过这种可以打通生死玄关,提高内力一甲子的奇药,所以她的武功是真的很高,至少可以跻身于当世十大高手之列。 在灾难发生的那一刻,她已经身在卢家庄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也想要当一回坐收渔利的老渔翁。 或许可以说她是艺高人胆大,又或许可以说她是舍不得白胜身上的那只白手套,又或许这两方面的原因都有,总之在灾难发生的初期,在卢家庄内的人们都往外跑的时候,她选择了不退反进。 事实上,她是主动投身到那个水潭里面去的,当然,她不是为了要救白胜一命,她只是想在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物品的同时,看一看这水下究竟有着什么宝物存在,竟能令天下间的武林高手趋之若鹜。 相比于别人来说,她的依仗多多,她拥有不畏宝刀宝剑,不畏气刀气剑的另一只白手套,那是妹妹李若兰在宋夏战争结束后还给她的。除了这只手套之外,她还有九转熊蛇丸可以保命,所以她不认为她跳下水潭一定会死。 她几乎目睹了卢家庄内各路人马破阵夺宝的全过程,她相信黄鲲鹏不会撒谎,白胜已经是生命垂危了,所以她认为这对她来说就是天赐良机,不下去才是傻瓜!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当她跳入水潭的那一瞬间,她就发现,这灾难中心的暴虐杀戮远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空间里似有万万千千的看不见的刀剑在切割砍削,不论是冰块还是岩石又或者是那些大大小小的鱼类,皆被这看不见的刀剑斩成了碎末。 这危险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她想逃,却已经来不及了,漩涡中心的强大吸力是可以把整个陷空岛都吞没的存在,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够反向逃出? 危机中,她只能使用天山六阳掌和逍遥折梅手护住全身要害,依仗那只白手套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刀剑杀意,但是她也明白,这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是找不到更加有效的防御方式,那么她终将肢体粉碎而亡。 内力衰竭是不可避免的,一旦内力不继,什么武功都没用了,防御圈必出纰漏! 就在她绝望之时,她发现身边出现了一个黑影,或许是人,也或许是岩石,在目不视物的状态下她无法确定这是个什么东西,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东西可以抵御住这漩涡中的无尽杀机,因为它没有破碎! 那一刹那,她突然想到,不管这东西是什么,都可以作为挡箭牌来使用,所以她紧紧抱住了这个“东西”,而当她将它搂紧在怀中的时候,才感觉到这是一具人体,男人的身体! 她顾不得尴尬,也顾不得羞窘,生死之际根本顾不上这些,她将这具人体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至于身后以及身侧,已是无法兼顾了。 就好像是遭遇危险且无法逃脱的野鸡,会把头藏在草丛之中,留下屁股任由天敌处置,她想到了这个比喻,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结局,这样就是死,也能留下身体正面不被绞碎,总好过全然尸骨无存。 只不过随即她就发现,怀中的这具人体似乎有着某种神异的力量,这力量能够护住他和她两人的周围,形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护罩,非但两人身体紧贴的正面不受伤害,就是侧翼和后方也没有遭到什么侵蚀。 黑暗中,她抱着这个男人颠沛流离,就像是狂风中连在一起的两片树叶,被漩涡产生的强大力量吹得旋转飞舞,却始终没有感觉到哪里疼痛,四周那些破碎的岩石、冰凌以及鱼类的残躯都不能与他们碰撞,有时候明明就要撞在一起了,却仿佛被那看不见的护罩弹了出去。 漩涡中心的空间里始终是暴乱的,除了那些毫无规则乱飞乱撞的物事之外,温度也在剧烈地变化着,一会儿奇寒彻骨,一会儿炙热焚身。 奇寒彻骨时,她不禁想起当初童姥将她捉去皇宫地下粮库的情景,那时候她一度认为自己陷入了梦境,在梦境中她情窦初开,遇见了她的梦郎,而她的梦郎则呼唤她为梦姑。 是的,当时梦郎就是这样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她也紧紧地抱着梦郎,因为那梦境里实在太冷,他们是在寒冰上的草垛里相依取暖。 现在她抱着另一个男人,一个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的男人,与她曾经的梦境一样,她觉得这感觉很是奇异,很羞怯,很耻辱,但更有一些奇妙的情愫油然而生。 但不论她的感觉是怎样的,她都不能放开这个男人,因为这男人是她的保命符! 终于,她也承受不住这种颠簸和旋转,晕了过去,在晕过去的时候,她没有忘记死死地抱住怀中的男人。 现在她醒了,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滩浅水之中,而那个男人就在自己的身下,他的整张脸和整个身躯都沉浸在水里,她连忙挣扎着揽住了这个男人的头颈,把他的头抬出水面,如果这男人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任由他被水溺死。 然后她才认出了这个男人的脸,这男人竟是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