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七 燃烧吧，丈母娘之魂
风暴群岛原本被神奇之力扭曲了空间，地底城、阴影城、白银城都拼在了一起。但随着来自天幕外的一股巨力降下，异状没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天幕却没和空间一同恢复正常，像是坏掉了像素点的霓虹灯。有些区域还维持着蓝天白云的景象，有些却是紫黑的深空。似乎由一块块规则的六角板拼接起来，显得无比零碎破乱。 灰黑的烟柱自白银城升起，直接天际，看起来这就是奇异景象的源头，正将天幕上的蓝天白云一块块浸染。 由烟柱追溯而下，是一个几乎将白银城撕成两半的巨大豁口。并不是直接在白银城上破开的口子，更像是把整个风暴群岛掰开了一截，硬生生拉出这么一道豁口。 豁口下面还分出两层，第一层是白银城的底部，看暴露出裂口的数十米岩层，分布着魔导金属编织的网格，魔力还在网格上如湛蓝的电弧游走，这显然是隔绝阴影城和白银城的那道屏障。 这一层之下，又是深如地渊的所在，烟气正从深渊下喷出，虽然渐渐变淡，却依旧看不到底。 地底城已变得如幽暗地域，李奇在变得凹凸不平的广场里找到缇娜，确认她只是昏迷了过去，松了口气。 “黄河黄河，情况如何？” “长江长江，即将深潜，需要暂时中断通讯……累死老娘了，正在跑路！没力气跟你唠叨，等咱们都擦干净屁股了再聊，OVER！” 确认了小红帽安全返家，李奇悬着的心彻底放下，四肢大张瘫在了地上。 不知道多高的天顶上，一线光亮投下，那该是真切的地面。 “这可真是捅破天了啊，当然只是风暴群岛的天……” 李奇疲惫的叹道，他已经没力气欢呼胜利。 此刻他和缇娜置身于飓风的风眼里，泥土、污水、碎石、建筑碎片以及像是树皮人的人体，各种零碎正不断被卷入飓风中，升腾上天。 黑气就来自这些物质，在飓风里化作团团墨污，剥落出点点莹白光辉，拉成银线。有的银线瞬间消散，有的在风中萦绕，那些墨污也因此而缕缕变淡。 李奇恍惚听到了无数人声，有痛苦的惨嚎，也有喜悦的欢呼，不是耳朵听到，而是心灵的感受。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爬起来四处搜寻，很快找到了那个东西。 格温托琳变成的雕塑…… 雕塑依旧没有变化，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李奇也没好奇到非要去戳一下搞清楚。他只是觉得，飓风中有些萦绕不散的银线，似乎是在留恋着什么，或者等待着什么。 正这么想着，空气中荡开涟漪，一个温热身躯扑在他背上，接着一股腥热液体浇得他满脖子都是。 虽然跟这具躯体的接触从没这么紧密，但他下意识的就知道是谁了。同款的大小型号之前已经看得非常熟悉，还是没穿衣服的。 至于这液体，分明是血啊！ 李奇转身扶住来人，对方的惨状让他深深抽了口凉气。 原本的华贵紫袍破碎不堪，露出大片肌肤。白玉般的肌肤上遍布狰狞的伤口，皮肉翻卷，像是被猛兽之爪重重抓的。原本深蕴神秘之美的脸颊也多了几道斜下的伤痕，一只眼睛都差点瞎了。 再看她胸口上的伤口，不像是被外力抓破的，更像自内而外爆开一般。 再惨一点的话，恐怕已经变成一堆碎肉了吧。 是海瑟薇，黑发的海瑟薇-泰德。 李奇愕然道：“海瑟薇，你这是？” 再恍然醒悟，震惊的道：“这里还充斥着腐化之气，你竟然直接传送过来了！？” 海瑟薇从他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惊声道：“转过去别看我！” 他乖乖照办，海瑟薇的语气缓和了点：“我是传奇，还有我给你的传讯戒指帮忙定位，是有点危险，还没到炸成碎肉的地步，好了……” 这是海瑟薇给李奇的第二枚传讯戒指了，上一枚跟培罗战斗时损坏。原本没什么用处，没想到成了海瑟薇的传送锚标。 再转身，破烂的法袍没有变化，伤势减轻了不少，脸上那重度毁容的伤口只剩下淡淡痕迹。 “先这样吧，你也不是别人，倒不怕你笑话”，海瑟薇随口说着，推开了他，踉跄的奔到格温托琳的雕像前，抚住雕像，泪珠滴滴落下：“母亲……” “你的母亲说不定还……” 李奇正说着，银线条条挣脱飓风，化作点点荧白光辉，缓缓飘落到雕像上。 不多时，雕像恢复了色彩，变回活人。 “母亲……母亲——！” 海瑟薇搂着格温托琳，喜极而泣。 李奇正要退开，格温托琳却在召唤他。 声音很奇怪，虽然还听得出是格温托琳，却变成了稚嫩的少女音。 到了近前，李奇心中一个大跳。 紫发娇颜，与海瑟薇-米斯莉完全没有差别的少女，正躺在海瑟薇-泰德的怀里。 母女俩凑在一起，才发现除了发色之外的细微差异。 相比之下，母亲格温托琳更美，美得几乎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这也让她更显神秘。银瞳中光彩耀人，恍若女神。如果李奇的灵魂没有跟小红帽相通，有常驻的心灵BUFF，这会恐怕已经跪地膜拜了。 “公爵……不，李奇，感谢你在关键时刻让我在神座里清醒，才避免了难以想象的悲剧”，原本被阴影城市民称呼为“老太婆”的格温托琳，用甜润嗓音说着。跟海瑟薇相比，她更像妹妹而不是母亲。 “这既是我来风暴群岛的目的，也是遵从小……吾主的意旨”，李奇看了看泪眼迷蒙的海瑟薇，微微笑着说：“也是海瑟薇所愿，毕竟她是我的盟友。” “各归各的，这是我的感谢”，格温托琳抬起手，手掌里亮着一团淡淡白光，也没交代李奇，将那团白光直接拍进了他胸口。 一股混杂的信息顿时涌入李奇的脑海，就像打散了重新缠起来的线团，要梳理出来可得花点时间了。 格温托琳说：“这是我在神座……也就是我母亲体内知道的事情，我的母亲虽然没有灵魂，千年下来，依旧蕴积出了一丝灵智，她的记忆应该是笔宝贵的财富。” 这么一想，格温托琳的确很特殊，是由没有灵魂的躯体生育下来的，这恐怕也是她不愿海瑟薇投入神座的原因吧。 “刚才我也把同样的信息给了你，回去慢慢解读吧。总之，感谢李奇和他的女神，我们终于挣脱了宿命，获得了自由。” 格温托琳慈爱对女儿的道：“尤其是你，海瑟薇。刚才你靠近神座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恐惧。成神意味着你的凡人之心被抹杀，你会变成跟你的外祖母一样的存在，而我就是让你能跟外祖母完美融合的容器。” “现在，这一切已经终结了，我……太高兴了。” “我可以没有遗憾的离开了……” 海瑟薇悚然道：“母亲！你说什么？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格温托琳抬头看了看四周，飓风已经减弱了许多，墨污也变得更稀薄。隐隐能看到巨大的蛇身挂在天顶，牵引着大片杂乱的丝线，那该是由魔导金属编织的法阵之网。 “我的母亲米斯莉成神后留下这具躯体，夜女士激活了远古巨蛇血脉，让躯体能够永生，也成为守夜人孵育新圣女的……身体。” “第一任守夜人很快孵育出了新的圣女，为了掩人耳目，将她，也就是我的姐姐，放在阴影城里抚养长大。” “她领导了阴影城人的第一次反抗，然而当她走出阴影城，离开那层屏障时，她的灵魂就消散了。” “而后的守夜人不断孵育圣女，做各种测试和试验，但她们都和我一样，无法离开阴影城，因为我们的灵魂是由这层暗魔网凝结的。” “之前的圣女都没有生育能力，她们跟夜女士的联系比我还微弱，其实都不是圣女。” “到了我降生的时候，因为带来了夜女士的神谕，你的外公，也就是梅奈苏斯，认为我可以孵育出真正的新一代圣女。他成功了，那就是你，海瑟薇。” “夜女士的确想把暗魔网交托给你，但那是旧的计划，她已经放弃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在神座里，没有感应到夜女士对暗魔网的更多期许，只有你外公，他依旧认为必须完成这项使命。” “现在，我明白了……” 格温托琳抚摸海瑟薇的脸颊，感慨的道：“夜女士，是要你以凡人之心，以你的本心，去追索自由，她不再替你安排命运。” 海瑟薇流着泪说：“我和导师……外公，在女士沉睡前都感应到了，女士不再替我安排命运，也不再替所有凡人安排命运。没想到外公，外公他却有另外的想法。” 格温托琳摇着头说：“这正是魔法师想要的自由啊，在他们眼里，除了魔法师之外的所有凡人，都是他们登上力量之巅的垫脚石。” “凡人之间，应该有更好的相处之道，自由，不应该是远古时代的野蛮荒原。夜女士肯定希望你能给凡人带来自由之下，新的秩序。” “我明白的，母亲”，海瑟薇哭声更大了，点点白光正在格温托琳身上升起，暗魔网之力正在急速消散，她无法再凝聚住灵魂。 格温托琳转向李奇：“李奇，你和你的女神，也走在追索自由的道路上。我希望你不仅是海瑟薇最坚定的盟友，不仅仅是最好的朋友，还能……好好的照顾她。” “海瑟薇什么都好，就是太高傲，总是不注意脚下的道路，需要有人提醒她，指点她。” 呃……怎么又燃起丈母娘之魂了啊！ 即便悲伤，海瑟薇脸上也浮起淡淡红晕，不知道是抗拒还是害羞的轻唤：“母亲……” 李奇含糊的道：“我会陪她一直走下去的，我保证，也很确信，只要有我在，她的凡人之心就不会消散。” 海瑟薇剐了他一眼，耳中响起她的恨恨之语：“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玩什么文字游戏？就不能让我母亲彻底安心？” 李奇暗叹，这时候把你扑倒行周公之礼不是更让你母亲安心？ “那我就放心了……” “海瑟薇……我的女儿……我为你……骄傲……” 格温托琳的声音渐渐低下，莹白光点自她身上急速溢散，升向天空。她的躯体化作飞灰，片片飘逝在风中。 海瑟薇惶然抬头，似乎还想在风中找回她的母亲，自然是毫无所得。 李奇按着她的肩，默然无语。 海瑟薇投入他怀中，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