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在我的澡堂里想别人?
霍兰台用最快的速度从池里出来,几乎是手忙脚乱穿好衣裳,紧张兮兮地说:“你不是不能离开云容太久么?我这就送你回去!” 山鬼心里暖融融的。原来公子在紧张这件事。 “不碍事,公子当下见到的,乃笛中幻影而已。” “啊,只是幻影!” 兰台大感失望。 但听说一言一行、所做所思,确是山鬼本人此刻所为时,又开心起来。以后,他们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相会了? 真人和幻影的区别,只是幻影看得见、摸不着而已。大约就是视频电话的效果吧。 然而真正的爱情,并非发生在宽衣解带的时候。某些看得见摸不着,甚至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时刻,爱火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热一些! 外面两个婢女恭候已久,渐渐意识到,今日公子洗澡时间忒长。别是晕倒在里头了吧?还是溺水了? 今日公子进浴室之前说想要静静。当时一个婢女没反应过来,还问他“静静是谁”,之后恍然大悟。 外面的婢女们刚打算高声询问,隐隐约约却听到沐浴房里传来欢笑交谈之声,似乎有男有女。 里面明明只有公子一人啊!不是听错了吧? 再侧耳,好像又没有了。 “公子无恙否?” “好得不能再好了!” 霍兰台在里头神采飞扬地回答。 真心话。 此时,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正并排坐在烛火摇曳的池边,四只脚丫子伸到清水里悠闲地晃啊晃。 兰台的大脚丫跟华予的纤纤玉足一比,简直是熊掌跟鹿蹄的区别。 她浑身哪里都娇小玲珑,嫩过刚出芽的春笋;唯有那该长肉肉的地方,一点不缺斤短两,简直太会长了! 奇了,怎么光这样望着她,就有一种尝到人间美味的感觉? 兰台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山鬼一抬头,发现他正不错眼地注视着自己,嫣然一笑:“我脸上有东西么?” “当然有啊!” “有什么?” “有春花烂漫,春光明媚,春意盎然!” 兰台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话音刚落,就见春花更加烂漫,春光愈发明媚,春意格外盎然了。 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特别是男人,如此赞美山鬼,她平时除了在如镜的水面上偶尔照见之外,很少留意到自己的美。 原来被自己喜欢的人称赞,是如此幸福快乐的滋味! “那我脸上有东西么?” 霍兰台不失时机地问。 “有啊。” 兰台耳朵竖得老高,却听见她说:“有一个‘好’字。” 就这么简单? 兰台略感失望,本来还指望她卖力地夸夸自己呢。 见公子眼神中流露失望之色,祝华予本想再添几句,到位地表达一下自己由衷的喜欢之意。可是搜肠刮肚,一个“好”字其实最合适不过。 并非她胸无点墨,而是她不习惯夸男子,以前也没夸过。越是喜欢,越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觉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没有一处不好。 兰台宽厚地一笑:“明白,这是最高褒奖,就是说我好得都无法形容了哈哈哈。” “吁。” 山鬼如释重负,一双玉足又欢快地荡起水花来。 这个浴池由黄铜打造,上面横七竖八镶嵌了一批红宝石,其实并不符合霍兰台的审美。 洗澡他更倾向于用简单的大木桶,带着原木暗香的那种。但他当时并没表示反对。 让别人觉得自己品味恶俗一点,更能降低别人对自己的戒备。 山鬼环顾四周:“一个人用这池子,太大了吧?” 兰台差点脱口而出——“那两人用如何?” 但他终究没说。对捧在心尖尖上的女神,这样说未免太冒犯了。 山鬼忽然不说话了,望着清澈的池水发呆。 兰台等了半晌才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前两日遇到的一位山民。” 在我的私家浴池里想山民???这是什么神操作,霍兰台想。 原来,山鬼前两天遇到一位胡须花白的老汉,跛着一条腿,背着一筐木柴往山下赶,走得极慢极辛苦。 她不想惊扰凡人的生活,但看到那条山路颇陡,于是悄悄在后面跟着。几次出手,提前用法术除去老汉脚下较大的石块。 不久,老汉遇到另一位砍柴为生的山民。 闲谈中,老汉说自己前不久摔了一跤,崴了脚,老伴又生了重病,不砍柴去卖就揭不开锅。 山鬼于心不忍,天真地想要帮他。趁老汉不注意,悄悄在他的筐里放了一块云容山上出产的金丝玉。 金丝玉不算最贵重的玉种,那一块大约值十锭白银,该能给他老伴看病了吧? 山鬼以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满心欢喜地离开了。 哪知老汉到集市上卖柴的时候,一个恶霸看上了金丝玉,一口咬定衣衫褴褛老汉是偷了自己的宝贝,还报了官。 结果,无权无势的无辜老汉,不但没得半两银子,还被打得奄奄一息,所有的柴都充公了。 今日白天,山鬼听到两位山民闲聊起老汉的遭遇,才知道自己竟然好心办了坏事! 她找到老汉的家,将于他伤口恢复有利的药草,和两根百年人参摆在了门外。 心中默默致歉,却不敢再留值钱的东西。 为此,山鬼已经郁闷一天了。 “予儿在想,为什么人人生而不平等。有的人可以锦衣玉食,有的人却过得比牲畜还要辛苦?” 兰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尚未对国家社稷立寸功却衣食无忧的人。 尽管,这并非他自己选择的人生。 尽管,他过得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般快乐,反而可以说日日如履薄冰。 若换了别的女子,自不会在他这样身份的人面前,谈论这样令他难堪的话题。 兰台虽然尴尬,但仍十分喜欢她有一说一。这个世上,敢跟他讲真话、谈真话的人屈指可数。 “我就不为自己辩解了。别的我不敢承诺,但有朝一日我若为国君,必将大大减免我国赋税,减轻百姓的负担!” “此话当真?” 霍兰台认真地望进山鬼迷人浅茶色的眸子:“对别人,我的话可能含有水分,甚至有一些假话;唯有对你,我的一字一句均是肺腑之言。” 予儿听了,感到些许欣慰,又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对别人你就得说假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