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2 酸涩
永和帝望着她,倏忽扯了扯嘴角,“你这还不算求情?朕看来,你这情求的,甚是精妙啊!” “陛下!”既然已经开了口,裴锦箬一咬牙,便是艰难地跪了下来,也顾不得郑皇后在边上给她使眼色了,径自道,“世子爷是臣妇的夫君,是臣妇腹中孩子的父亲,若说,臣妇不想为他求情,想必陛下也不会信。这些时日以来,臣妇食不知味,睡难安寝。臣妇知晓,陛下自来疼爱世子爷,定不会让他出事,可为人妻子,一日不见世子爷平安,臣妇这颗心,便是一日不能安定,还请陛下见谅。” 永和帝沉默着,轻轻转动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抬起手,挥了挥,边上的魏俨立刻会意地上前道,“世子夫人,陛下的意思,您身子笨重,便不要行如此大礼了,您还是先起来吧!还不快些将世子夫人扶起来?”后面这一句话是对着绿枝说的。 绿枝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将裴锦箬掺了起来。 永和帝注视着她,这才道,“朕是疼他,可朕是一国之君,也有朕的难处。”这般意味深长的一句后,永和帝转过了头,对魏俨道,“太后娘娘如今这样病着,怕也是一直挂心着晙时,若是太后……晙时不在身边,怕是会心中抱憾,这样,你亲自去一趟大理寺监牢,替朕去传道口谕,暂且,让晙时到寿安宫来侍疾吧!” 裴锦箬惊得骤抬双目。 魏俨却已经领命,转身而去。 “夫人,世子爷总算可以从牢里出来了,可奴婢怎么觉着,夫人您不高兴呢?”绿枝见裴锦箬一直眉心紧攒,不由奇怪地低声问道。 裴锦箬摇了摇头,怎么告诉绿枝,永和帝突然让燕崇从牢里出来为太后侍疾,不像是宽恩,反倒更像是一种补偿,或者是最后的宽待。 他应该已经做了某个决定,而这个决定,显然于燕崇是不利。 “叶准那儿还是没消息吗?”她轻声问道。 绿枝摇了摇头,眉心亦是轻颦。夫人怎么了?她们是一道进宫的,叶大人那里如何,夫人不知道,她又如何会知道? 裴锦箬转过头,望向窗外,知了叫得欢,连风里都带着热气,闷得人心里慌。 听得殿外隐隐传来的动静,她心头一动,绿枝也是反应过来,扶了她,便是快步出了房门,迎面,果然便见着燕崇和魏俨一前一后跨进了寿安门。 既然要进宫,燕崇自然寻了个地方,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新冠袍,是他惯常穿的,那种招摇打眼的颜色。可经了一番牢狱之灾,他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就连脸色也有些晦暗。 进门时,许是察觉到了裴锦箬的注视,便是抬起眼望了过来。四目相对,莞尔一笑,只裴锦箬心里,却溢满了惶惶。 太后还在昏睡,燕崇守在榻边,足有一个时辰,一直在那儿说着话,也不管太后能不能听见。语调还是他惯常的,玩世不恭,吊儿郎当,却是太后平日里,最喜欢的他的样子,落在裴锦箬眼里,却觉得有些辛酸。 只是,太后到底还是没醒。 郑皇后好说歹说,才以裴锦箬为借口,劝着燕崇去歇了一会儿。 燕崇虽然在牢里也是颇受礼待,却哪里能真正安心,许久未曾休息好,只是,这会儿看着高床软枕,却还是没什么睡意。 转头看着裴锦箬紧望着他的目光,深深皱起的眉心,不由笑着伸手将她拉了过来,小心翼翼抱在膝头,在床沿坐了,下巴抵着她的肩膀道,“怎么?绾绾见着我不高兴?” “当然不是。”只是,她担心的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燕崇自然知道,却并不想她跟着苦恼,抬手轻碰了碰她隆起的小腹,手刚贴上去,一只有力的小脚丫便隔着肚皮踹了上来。 燕崇便是欢喜笑了起来,“看来,你也很想爹爹啊!这些时日,都乖乖的,没有折腾你娘亲吧?真是个乖孩子!” 抬起头来,望向裴锦箬,将情绪尽数敛在了眸底,“孩子……还有一个月便要出世了吧?” 裴锦箬点头。 燕崇却是黯下眸色,沉吟起来,“一个月啊……” 裴锦箬急急张嘴,正要说什么,唇上却是被一根修长的食指抵住,燕崇望着她,“嘘”了一声,然后缓缓摇了摇头,牵起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什么都别说了。我好些时日没有好好睡过了,这会儿,还真有些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说罢,便是不由分说将她抱起,轻柔地放在了床的内侧,自己也是脱了鞋,躺了下去。 习惯性地伸手将她捞在怀里,低头望着她,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哑声道,“睡吧!” 裴锦箬点了点头,看着他,闭上了眼,过了一会儿,呼吸均匀轻浅地传来,他怕是睡熟了,而她,却哪里还睡得着? 叶准那里,到现在也还没有半点儿消息,难道……真的是她算错了,叶准不会帮忙了吗?若是如此……她该怎么办?他呢?又怎么办? 裴锦箬蜷缩在他怀里,周遭,被他熟悉的气息所包裹,耳边,是他规律有力的心跳,她却再寻不着从前的心安,反倒是鼻头一酸,有些涩意涌上心头来,她闭了眼,有些无奈,还有些无力,隐隐感觉到了眼内的暗潮。 裴锦箬迷迷糊糊睁开眼来,望着头顶的帘帐,有一瞬的茫然。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寿安宫的偏殿当中,竟不知何时,真的睡着了。 扭头望向枕畔,却是空无一人。 燕崇,早不在了。 裴锦箬心下有些惶惶,连忙坐起身来。撩开帘帐在室内望了望,还是没有瞧见燕崇的身影,她蹙了蹙眉心,下了床,趿拉着鞋往外走。 还没有走到与外间相隔的隔扇处,外面却是传来了燕崇的声音。 “不可能。”这三个字,带着些毫不犹豫的冷硬,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 裴锦箬停了步子,悄悄敛住声息,竖起了耳朵。 “朕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这是唯一的法子。” 随后响起的嗓音,居然是永和帝的,只是,此时,永和帝的嗓音却是带着满满的无力与疲惫。 “事到如今,晙时……朕也是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