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 女人之间

    像只纸老虎似的。

    渡边万由美闲谈之余，目光偶尔轻轻扫过中森明菜，把她瞪着眼睛、听其他人聊天的模样看在眼里，心里冒出这么个想法。

    中森明菜出道八年，是业界顶级的明星。尽管如此，渡边万由美从来没有跟她打过交道。如果不是岩桥慎一要对大赏的事出手，连被野崎研一郎介绍认识的事都不会发生。

    对事务所的经营者来说，不在自己手下的明星，就像是摆在隔壁店面橱窗里闪着光的宝石。

    不过，野崎研一郎以为她所说的初次见面是在研音举办的聚会上，但渡边万由美所想的却是更早之前，在研音事务所的停车场偶然的一面。

    渡边万由美早就猜测岩桥慎一和中森明菜认识，大赏事件，岩桥慎一深谋计算，扭转局面，更是让她确定，在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刚才，渡边万由美主动提起和中森明菜见过的事，其中未必没有试探的意思。

    ……

    这样的场合，其实还是幕后黑衣人们在畅所欲言。

    刚才，岩桥慎一他们三个聊得起劲儿，可等到唱片公司那边的人到齐，商谈会开始以后，野崎研一郎和渡边万由美却都不约而同减少了发言的次数，反倒是岩桥慎一，一个人说起了三个人的话。

    野崎研一郎本来就打着听的主意过来的，而渡边万由美则一贯践行“外行人不对内行人指手画脚”的行事原则。投资电影时，就全权托付给制作团队。现在制作专辑也一样，听凭岩桥慎一这个总制作人来安排一切。

    事务所老板的沉默是一种表态的方式，坐在这里的幕后黑衣人们没有傻子。岩桥慎一当仁不让，担任这场碰头会的中心人物。

    这样的场合，歌手本人即使坐在这里，说话的机会也不多。田岛贵男籍籍无名，只在开始之前被介绍给众人认识时开口说话，其他时候都保持沉默。

    但中森明菜不一样，她既认真倾听，有问题时就大大方方说出来。这既是她桃浦斯达的特权，同时也是自出道以来一以贯之的个性使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点隐秘的、因为在公事场合不断追问岩桥慎一产生的趣味与快意。

    华纳的工作人员对她的难缠程度心中有数，东芝emi那边却一无所知。因而，当她过分率直时，随行的研音工作人员就要赶紧帮忙打圆场。岩桥慎一虽然听说过中森明菜在录音室里的丰功伟绩，但第一次直面她这个难缠的劲头儿，不禁悄悄捏一把汗。

    等过后进录音室开始录试唱带，万一真的吵起来，画面可就太美了。

    虽说如此，当话题暂停、吃吃喝喝的时候，偶尔两人的目光碰上，中森明菜轻轻鼓一下腮帮子，仿佛有句话就在口中，但被她含在嘴里——

    真能装蒜。

    岩桥慎一看着她一副若无其事表情的脸，挑挑眉表示回应——

    你也不赖。

    两道信号碰在一起，拼成一句话。

    彼此彼此。

    中森明菜心满意足，收回目光，好心情化作好胃口，高高兴兴大吃特吃。

    渡边万由美拿起水杯，把中森明菜大快朵颐的样子看在眼里，忽然产生一点奇妙的想法，似乎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一种孩子气的纯洁。除此以外，还有一丝的不假思索。

    看着这样的中森明菜，渡边万由美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总感觉那么孩子气的纯洁，叫人不忍玷污。

    她体会着中森明菜的纯洁如细流在她心中淌过，留下细细的水痕。渡边万由美看着高高兴兴的中森明菜，等待水痕晾干的时候，意识到那一丝不假思索的来源。

    她心中一跳，不禁以女人的目光去打量同为女人的中森明菜。

    觉察到了一束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中森明菜的眼珠灵活转动，一下发现是渡边万由美。被她给发现，渡边万由美不慌不忙，反而以眼神向她致意。

    中森明菜一时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要还礼、还是把头扭过去，避开这束目光。

    和冒冒失失的她不一样，这位渡边桑大大方方、举止得体，叫人挑不出毛病来。刚才开商谈会，中森明菜带着股难缠的劲头儿进攻，渡边万由美却始终不疾不徐的。

    她把自己那份话语权也交给岩桥慎一，但却又能在适当的时候，恰到好处的帮腔，应对唱片公司和事务所那边的人——野崎研一郎不参与，随行的研音工作人员却颇为干练。

    渡边万由美看着是一副“外行人”的模样，但在场的幕后黑衣人们，只要见识到她对岩桥慎一恰到好处的帮腔，就绝对不会小瞧了她。

    这位渡边桑是个了不起的人，中森明菜平时在身边，几乎遇不到像她这样的女性。可渡边万由美越是干练优秀，中森明菜面对她时就越是觉得别扭。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有一丝微妙的、尽管刚才在为难岩桥慎一的时候也有所体察、但却并没有被完全弄明白的东西，过后又在渡边万由美的身上体现无遗——

    刚才开商谈会，她拿出难缠的劲头儿来对待岩桥慎一，那确实是桃浦斯达的特权与自身对待工作一根筋的个性使然，却未必是要从为难岩桥慎一这件事上体会到隐秘的趣味。

    倒不如说，不断的追问，更是一种维护自尊心的做法。

    在商谈会开始之前，被他们三个黑衣人给排除在外的不甘心，让中森明菜故意去挑战岩桥慎一，不断输出自己的想法，证明自己绝不是木偶和商品。

    不仅不是冷冰冰的木偶，还要伸出真实的手，把热乎乎的温度传递给他、并且将这份真实放进歌曲当中。

    岩桥慎一作为制作人的干练，没有让中森明菜完全想明白这件事，只是凭着直觉去挑战他。直到这位渡边桑表现出精明强干，才让她回过神，想通那份难缠劲头儿的来源。

    ……同时也加深了对这位渡边桑的抗拒。

    中森明菜纠结的这一小会儿，渡边万由美已经扭过头去，不再看她了。

    按说是用不着多想什么的小插曲，但不知道为什么，中森明菜总觉得，渡边桑是因为觉察到了她的抗拒才收回了视线。

    怎么就那么的游刃有余呢……

    中森明菜咀嚼着食物，像在咀嚼自己的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