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脑子说，学会了

    从美惠子女士口中得知，夫妻俩曾经在行州博物馆附近的茶人村民宿住过四天。

    至于那位“武田大人”，美惠子对此人一无所知，如何联络交货都是由丈夫代办。

    苏星辰第一时间通知了天枢各系科，调配情报员与武装组员上门调查。

    叶北和苏星辰站在母婴室门外，两人听着美惠子女士的供词，各有各的想法。

    “领导，会减刑吗？”叶北问。

    苏星辰：“你接盘吗？”

    叶北笑嘻嘻地答道：“这时候你就别开玩笑了好嘛。”

    苏星辰：“说实话……我一直都是个铁面无私的人，不会讲什么情理。”

    叶北听了，沉默不语。

    两人不约而同撇过头，往门内偷偷瞄了一眼。

    他们看见......

    美惠子女士正用双臂给宝宝当摇篮，轻轻唱着故国的儿歌。

    她的大腿旧伤未愈，是她自己狠下心来，开的那一枪。

    她笑得很开心，却不敢笑出声，害怕儿歌变了音，走了调，也害怕吵醒宝宝。

    不一会，她将宝宝放在婴儿床里，忍着旧伤的痛，蹲了下来，身子因为贫血体弱，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像是终于承受不住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压力，经期的精神衰弱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一并朝她袭来。

    她用力捂着嘴和喉咙，这双握剑的手，却握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滴滴泪珠落在膝盖上，身体跟着做出神经质般的抽噎发抖。

    “她得了产后抑郁症吗?”苏星辰忧心忡忡。

    叶北摇摇头:“不，领导！你这不讲人情的家伙，你漏掉了很重要的事。”

    苏星辰：“你有话直说。”

    “她为什么会哭？”叶北提着猫主子，让猫主子闻了闻房间里的味道。

    穷奇疑惑了很久。

    “是非常伤心……超出常理的伤心，我闻过很多将死之人的味道，都没有这么伤心。”

    叶北认真地苏星辰解释着。

    “领导，你最好再给美惠子身上装个追踪器，我觉得她今晚就会逃，一个人逃，扔下孩子给我们照顾。”

    苏星辰哪里会想到这一出。

    叶北低声提示道：“负面情绪会影响宝宝的健康成长，除非是告别，没有哪个母亲会特地在刚出生的孩子面前表现得如此伤心——她一定还有事情瞒着咱们，很有可能是剩下的两把妖刀。”

    “妖刀会使人心智大变，被妖魔控制的凡人会变得残忍嗜杀，本身就是一种灵灾。”苏星辰摸着下巴，沉思许久。在虎彻的刀鞘上，安了一枚米粒大小的追踪器。

    “走。”苏星辰言简意赅。

    叶北：“就这样？”

    苏星辰：“对。”

    叶北：“我们去哪儿？”

    苏星辰：“炸鸡店，等她逃。”

    叶北：“然后呢？”

    苏星辰双手合十，用力击掌，脸上笑嘻嘻的。

    “国庆节本来喊你加个班，维持旅游客流的治安，现在这个情况，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城市，人员武装调动起来非常麻烦，也很难隐藏天枢的存在，为了对付剩下两把妖刀——我要给你准备一套补习教材。”

    ——当晚凌晨两点。

    母婴室中，美惠子用取奶器留下了三瓶母乳，她心如死灰，步履蹒跚地走出大厅，拿上虎彻，推开母婴中心的大门。

    她不敢回头看，怕多看一眼就走不了啦。

    “对不起……妈妈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她沿着满胧路往北，走进五老峰隧道，走了很久很久，心力交瘁之下，刀都快握不住了。

    她想了很多很多，虽然不知道丈夫想要干什么。但是，剩下的两把妖刀代表什么?——她一个习武爱剑之人，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影胧三酮切?千子村正】

    传说中能将魂魄切开的邪剑，是分魂之剑。

    【笼钓瓶?花街醉?妙法村正】

    被这把妖刀杀死的人，魂魄将吸入刀内，成为魔罗的食物，是夺魂之剑。

    加上黑光太刀这移魂之剑，在爱刀之人中流传着关于妖怪的故事。

    曾经有一位法力高超的大妖怪，因为嗜杀而变得孤独，于是托村正刀匠打造了这三口妖刀。

    分魂剑将妖怪劈成两半，于是妖怪能和自己的分身当朋友。

    移魂剑让妖怪在不同的分身或凡人动物中来回穿梭，它能体验到许多不同的乐趣。

    夺魂剑让妖怪能收回分身，并且吸收分身吞食生灵得来的法力。

    此时此刻——

    ——她安顿好了孩子，现在得去安顿被妖刀迷了眼的丈夫！

    隧道尽头。

    叶北提着武寰大板砖，站在大道中央，他脸上带着灿烂又欠揍的笑容。

    “唷！坏姐姐！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呀？”

    美惠子拔刀，不由分说，刃锋直指叶北。

    “让开！”

    “领导让我当个门神，如果放你走掉，我这个月工资就没了。而且，你应该回去照顾你的宝宝。”

    叶北笑意更盛，内心却如坠冰窖。

    是气势……

    ——她的持刀姿，还有眼神。

    相隔十数米，叶北依然能感受到从美惠子身上传来的威压。

    它太过强烈，就像是杂草在面对车轮时，有种深深的无力。

    叶北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从来不是什么病弱受伤来了大姨妈还在坐月子的女子，而是一位能斩杀恶鬼的武神将。

    美惠子端正的架势和凌厉的眼神，淌泥一般的沉稳步调，还有单手持刀时完美的中线重心，另一只手握着鞘，已有名家风范。

    美惠子盯着叶北的手：“你的手指……”

    叶北微微佝着身，开始甩动手中飞锤，被苏星辰打断的手指此刻完好如初。

    “对，我很难被杀死。”

    冗长的隧道中，一盏盏昏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鬼?”

    美惠子横眉冷眼，在夜晚十来度的气温下，呼出一缕缕雾气。

    叶北：“没错。”

    漆黑的长卷大刀在美惠子手中奇稳无比。

    随着女人离叶北越来越近，叶北愈发感觉压力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时，他面前站着的是罗睺。

    美惠子身后徐徐驶来一辆轿车——

    ——它开过这两个古怪路人身侧，开出隧道。

    苏星辰站在隧道出口抽着烟，身边有几个天枢同僚。

    “这么干真的没问题嘛？老大？”有天机系科的实习生问。

    “没关系！等叶北上完课，他还要谢谢美惠子老师呢，别闲着，都给我去茶人村的民宿干活！把这条隧道给我封了！”

    ——叶北眼前一花！

    本有六七步的距离，美惠子在眨眼之间冲到了眼前！

    她的手稳稳架着虎彻大刀，将刀路全都藏在了一线之中。

    叶北根本就看不见刃口离自己的距离！哪怕是伥鬼的反射神经也帮不了它。

    不论他如何偏转身体，对方手上的刀尖永远直直对着自己的眼睛，匿于一点。

    这是剑术，不是什么纯粹的速与力。

    手中飞锤挥去，叶北还想留几分力，对方是伤员……

    嗙——

    见鱼皮刀鞘缠绳绕线，在一呼一吸一开一合之间！

    板砖错走势偏，撞在路面，留下尺余长裂纹。

    大刀入喉，美惠子借着叶北的飞锤怪力，身形拧转柔若无骨，虎彻狠狠从叶北喉中横剖断骨，道路旁的栏杆应声断作两截，切口光滑如镜。

    噗嗤——

    叶北捂着喉咙，退开几步，眼睁睁看着止不住的血和喷泉一样，泼上隧道的大灯。

    红光之下，美惠子轻击手腕，将黑刀长卷上的点点朱红振下刃口，缓缓收刀入鞘。

    飞锤的绳索跟着散落一地，让长卷大刀割碎了。

    确认叶北这只鬼失去了行动能力，美惠子正准备继续赶路。

    叶北摇摇晃晃地扶正了脑袋。

    “不……再给个机会吧？”

    他掰下一截铁栏杆，以伥鬼的体力欺负人家跑不快，又把路给拦住了。

    美惠子：“恶鬼!让开！”

    叶北严肃地说道：“刚才我没认真，现在我开启了认真模式！”

    “所以……”

    “请你两手握刀，用一刀斋的剑术，认认真真再砍一遍。”

    美惠子眉头渐渐拧成川字。

    又一辆汽车驶来，飞驰而过。

    于此同时！

    叶北感觉阴寒入骨的杀气扑面而来！

    他看见凌冽刀光将至。

    那一刻时间都变慢了！

    美惠子不知何时已经拔出了刀，双手持握高高举过头顶，身形藏在汽车钻过隧道产生的涡流中，一并将劈砍的刀势压来。

    叶北刚做出格挡招架的动作，听乒乓一声，又听金铁入肉之声响起。

    他的铁棍，连对方的刃口都没碰到，美惠子对武器长度和刀筋刀路的判断力，和叶北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身体从脖颈到髋跨骨，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未济战甲被这凶悍的一刀斩给劈得七零八落，露出不少板条甲的残片。

    虎彻漆黑的刀身之上透着点点暗红，像是吸饱了血的凶恶野兽，发出声声清鸣，刀光显得愈发明亮，愈发锋利。

    叶北咳出血来，伤口喷出的血还没溅到美惠子身上，她便匆匆收了刀，从叶北身侧避过。

    穷奇捂着脸，仿佛早有预料。

    “我就知道……他要当磨刀石了。”

    没等美惠子走出几步。叶北又活了过来。

    他死皮赖脸挡在美惠子面前，心中想着，这坏姐姐要是没生孩子没受伤没来大姨妈得有多强?而且她还有戴眼镜的习惯，如果此刻再给她来副眼镜？心眼合一恢复到最佳状态......

    叶北想起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词。

    地上最强少妇？

    叶北硬着头皮喊道：“我已经进入了非常认真模式！再来一次吧？你的目标也是我的目标！”

    美惠子看见隧道尽头的苏星辰，眼中有几分疑惑，不消片刻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你？来学我的剑？要对付妖刀？你们不是警察吗？”

    ——这坏姐姐从来没听说过天枢，更不知道有什么除灵部队。

    苏星辰远远朝隧道内美惠子喊道。

    “你帮我！我帮你！你不帮我！我也帮你！你别害我就行！”

    美惠子显然听不懂苏星辰的京话方言。

    叶北：“请多指教，英雄母亲。”

    美惠子心中有几分偏执，有几分诧异，剩下的都是欣喜——在异国他乡也能得到帮助，令她畅快洒脱，胸口淤积已久怨气在这几刀中通通消弭于无形。

    她是个剑痴，遇上砍不坏的对手，战意在汹汹燃烧。

    在美惠子思考如何让叶北牢记伊藤一刀斋的入门《刃引》时。

    叶北见这坏姐姐半天没反应，以为是嫌弃他叶北的姿色太差，不够骚了。

    听他声情并茂，唱了起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没等他唱出第二句。

    美惠子缓缓抽刀，声声厉喝。

    “你要记住，先攻为上。”

    “剑不会等你！敌人更不会等你！”

    “你在变强！我也在变强！你和我有十五年的差距！如狼与狗！我绝不会等你！”

    叶北看见了一支枪。

    美惠子：“我来了！鬼！”

    砰——

    叶北的眉心多了一个血坑。

    临终前，他听见美惠子老师的教诲。

    “犹豫，就会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