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白捡的吉祥

    高铁沿途经过六个城市站点，每次快到车站的接引铁路段时，窗外的“萨摩耶”就会消失一阵——

    ——在列车重新启动离开车站时，叶北又会看见它的身影，在铁道道砟旁肆意飞奔的样子。

    “呃……奇了怪了。”

    叶北摸着下巴，心渐渐沉了下来。

    这只西伯利亚拉车狗看上去耐力和速度都超出了一般妖怪的范畴，四灾罗盘的指针仿佛喝了假酒，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晃晃悠悠地停在【吉】上。

    ——是神仙？

    他倒是没把这大狗放在心上，忘忧茶的功效使然，昨天夜里与白毛妹的际遇，一并跟着武装组老哥们的酸味儿快消化干净了。

    看看这速度和力量，这思必得（Speed）和抛瓦（Power），人家如果真的要搞事，轻轻往动车上一跳，忽悠局又有新的故事要编了——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叶北是信了。

    一路上风平浪静，猫主子缩着身子，在叶北怀里瑟瑟发抖，脑袋不时左顾右盼，眼睛本来是一线兽瞳，渐渐变成了圆滚滚水汪汪的样子，像是受了欺负。彻底进入自闭模式。

    经过一千三百余公里的车程，叶北到达衡阴东站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走出高铁站时，叶北嗅着故乡熟悉的味道，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马路扬尘和点点湿气。

    他心情愉悦，敲下录音机的播放按钮，给猫主子来了一首老毛子欢度新年的单曲。

    穷奇竖起了耳朵，听见录音机中传来的鼓点，沧桑声线带着充沛的生命力，是一首俄语单曲，曲风非常老，就像是从老旧杂货铺里收拾出来的旧物一样，有种难以用语言表述的骚气。

    “这是啥曲子？”

    叶北答道：“歌手亚历山大?马普兰，已经六十一岁了，是个军人，玩摇滚的，曲名叫《生活》。”

    猫主子连忙抽出叶北的手机，想盗了奴才的歌单。

    “这首歌是去年俄罗斯新年晚会上的曲目，中央音乐频道《蓝光之夜》播过，网上很难找到喔，磁带是我托小黑淘来的，超棒！~”

    猫主子搜了半天都没找着资源，寻到这老军人的歌手详情页，却发现人气低得可怜，在国内非常冷的样子。

    “你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些歌的？”猫主子嘟囔着。

    叶北抱着穷奇，一路搭着BGM，抖起腿，走进高铁站的停车场花坛。

    “看电视。”

    猫主子惊呆了。

    “8102年了你还看电视？”

    “没错，常常有其他市县的委托，我也会经常出差，在酒店休息的时候，为了应付门缝里塞进来的小卡片，我会清空大脑，开始看电视，科教频道和音乐频道是我的最爱，一个讲农业致富经和家禽养殖技术，另一个则是音乐鉴赏节目。”

    穷奇看叶北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外星人。

    “我在你家呆了两个来月……愈发感觉到手机电脑的魔力，它们上边附着无上邪法，你居然不受它们的影响？真是可怕的意志力。”

    叶北抱着猫主子一路扭出停车场，在路口停下，他左右张望，跟着音乐的节奏微微低着头，开始等候【正主】出现。

    “对，要问我为啥不喜欢其他娱乐活动，游戏啊什么的……”叶北给猫主子解释着：“我人生已经足够光怪陆离，感谢你赐我一根看不见尽头的血条。”

    叶北做着奇妙的比喻。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开始我被命运这个小婊子绑在了椅子上，她拍了一部为我量身定做的电影，给我播了一卷又臭又长的胶片，每个镜头切出来的都是惊悚恐怖题材，两个小时里，我好不容易通关了第一部绝世烂片，结果这位命运姐姐轻声细语温柔色情地吹着我的耳朵，和我说，它出了续集。”

    这就是《生活》。

    “我费尽心机，挣扎前行，熬过了第二场烂片的洗礼，命运姐姐开始往我嘴里塞爆米花，没事儿还会瞥见她……”

    停车场开进来一辆香车，保时捷的驾驶位上坐着韵味十足的少妇，穿着低胸长裙，手上戴着婚戒。

    叶北伸长了脖子，对着这位阔太吹了声口哨，没皮没脸的样子引得人家投来厌恶的眼神。

    他接着说道：“没事儿还能瞥见她投喂甜食时，性感的【马里亚纳海沟】，这瞬间，我感觉之前被烂片强奸的大脑，我受的苦难，都是值得的。”

    这也是《生活》。

    穷奇翘起了尾巴，它感觉奴才灵体的光芒越来越夺目，越来越刺眼……

    叶北轻轻将猫主子的尾巴给抚了回去，让它局部地区不那么三俗，要它稍稍懂一些礼数，变得淑女一点。

    他接着说道：“紧接着，这位命运姐姐即将宽衣解带，因为我坚强乐观的观影态度，让她感受到自己的艺术天赋受人赏识，想要好好嘉奖我一番，好好让我脖子上的大脑休息一下，让我下半身的两颗大脑开始工作，可惜这是个全年龄向节目，所以……在那之后——”

    叶北看见了……

    ……看见花丛里钻出来的“萨摩耶”。

    它的尾巴低垂，用来散热的舌头冒着热气，用两条前爪抓着人行道的方孔砖，伸了个懒腰。

    叶北恍然失神：“——你跳了出来。”

    不知在说穷奇，还是在说这只异兽。

    他一时不知如何打招呼，因为这头拉车狗跑出来时，他嗅到了一种非常非常新鲜的味道。

    ——是难以言喻的喜悦。

    从鼻腔直达脑部嗅觉神经，仿佛阔别重逢，又如初次相遇，是巧合也是天命。

    “你好。”

    叶北伸出手，用万能的打招呼方式，和这异兽小心谨慎地开始交流。

    异兽黄澄澄的眼睛眨巴两下，伸出一只爪子，搭上了叶北的手。

    “真乖……”叶北心头一喜：“阿穷，你看看人家，多有礼貌呀。”

    穷奇冷漠道：“喵。”

    叶北蹲下来，挠着这白色犬科动物的下巴，轻轻揉着它的脸颊和肩膀，仔细观察着它的体征。

    它很大，体长约有一米七左右，如果按照犬种来分，算大型犬，通体雪白，四爪呈黑色，尾巴末端有红毛，像是朱砂毛笔。

    怀里的猫主子不安分地扭着身子，仿佛见到了天敌。

    “奴才，你最好小心点儿！别往家里乱带东西。”

    叶北：“小心它？我以前对你是小心翼翼的，这白捡的萨摩耶我怎么舍得丢呀。”

    “唔……”穷奇喉咙中冒出来威胁意味十足的低吼声。

    看叶北伸出左手，那白毛异兽两爪抱上手臂，对着叶北的手心轻轻舔了一口。

    “哦……”穷奇翻了个白眼，“我快受不了啦。”

    猫主子面目狰狞，忸怩不定，盯着奴才的右手，小脑袋瓜里闪过无数零食和按摩教材的虚影，又模拟着这头异兽进了家门之后，它的猫生会落得哪种下场，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见它吐着舌头，一脸嫌弃，轻轻点了一下叶北的右手。

    ——然后因为孟婆汤的效力晕了过去。

    穷奇这套操作让叶北哭笑不得。

    ——虽然不知道这只大狗是什么来路，交给天枢研究研究不就有结果了。

    叶北给大狗解开绳索，正准备接过行李箱，帮这狗狗减负。

    可这萨摩耶没了背上的箱子，突然冲到停车场的栏杆前，又快速跑了回来。

    它嘴里叼着一枚钻戒，用鼻子蹭着叶北的手背。

    “哇哦！吉祥！”叶北叹道，“我要早点认识你该多好呀。”

    《生活》没有那么多早来晚到，一切都是刚刚好。

    他揉着萨摩耶的背脊，给它的腹部挠痒痒，看着这只大犬像是人一样露出笑容时，叶北也跟着一块笑出声来。

    事情不如他想的那般一帆风顺。

    丢了钻戒的阔太太匆匆忙忙跑出停车场，正好撞见了叶北，也看见这怪人手里的亮晶晶的珠宝。

    “哎！小兄弟！”阔太倒是没把叶北误会成小偷，言语和善，表情焦急。

    叶北晃了晃手里的钻戒。

    “嘿！在这儿呢！”

    阔太像是松了一口气，踏着十五厘米的高跟鞋，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过来。

    “你是捡到戒指了？”

    叶北如实告知，指着萨摩耶：“是它捡到的。”

    “唷……蛮可爱的嘛？”阔太太还没走到叶北跟前，看见这大犬，心生怜爱之意，脸上已经笑开了花：“等我多久了呀？”

    “没多久，我想失主应该没走多远。”

    “辛苦啦，没想到你还会等我回来……要是让老公知道了，他肯定得和我闹离婚，他这人啊，小肚鸡肠……”阔太太一句话没说完，鞋跟捅进方孔砖里，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叶北接了个稳稳当当，一手挽着美人的腰，一手托着阔太的微卷发丝，嗅着空气中暧昧不清的味道。

    “我……对不起吼……谢谢啊。”阔太一时红透了脸，不知该如何对答。

    叶北慢慢将戒指给这位美妇戴了回去，整个过程，他的动作轻柔，不敢有半点怠慢，怀里的猫主子迷迷糊糊的喵了一声，看见此情此景又晕了过去。

    “请妥善保护你的身体，妥善保管你的爱情。”叶北笑容灿烂，两排牙齿洁白无瑕，能闪出光。

    等这位太太回过神，叶北抱着猫带着狗，提起行李箱正准备走。

    “等一下！”阔太揉着头发，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能留个电话嘛！我也喜欢……宠物。”

    叶北倒是心事重重，这种挖人墙角没有结果的烂桃花，才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怎么看都像是身边这头萨摩耶带来的。

    “你喜欢宠物？”

    叶北原地一百八十度转了个圈，换上一副市侩的模样。

    阔太反倒是叫这古怪男子突然变脸的样子吓了一跳，起了戒心。

    “唔……”

    叶北笑眯眯地问：“它们可爱吧？”

    “可爱呀。”

    “那你喜不喜欢呀？”

    “是挺……喜欢的。”

    “我这萨摩耶为你找回了钻戒……”

    “谢谢！”阔太明白了叶北的意思，从包里套出一沓百元大钞，递给叶北：“给它买好吃的！”

    叶北笑容灿烂，鞠了一躬：“感谢太太的捐助，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等叶北走远了，这富家太太捂着脑袋，仿佛在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后怕，她低声呢喃着。

    “我在想什么呀……”

    ——叶北点着钱，一共五百块，他低下头瞅着萨摩耶天真无邪的两只黄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是时来运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