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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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复杂的体检流程之后。叶先生穿上了病号服,接受深度麻醉之后,躺上了手术台。 穷奇甬道的长椅上,望着通向手术室的旋转楼梯。 她低头看着双手,看着自己的【人身】。 “你好,叶北。” 不知回想了多少次——她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收获了一大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宝贝。 “我的男主人公。” 这个奴才会死吗? “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我就要得到你了。” 如果没死的话,还要等多久?她才能重获自由? 她的对面,坐着两个女人。 一位是铁璎珞,一位是苏星彩。 都见过面,是熟人。 ——对,照奴才的性子来说,一回生二回熟。 不知不觉,穷奇也在叶北的【人身】影响之下,开始变得自来熟了。 祸斗恶犬摇着尾巴,在主人身前来回踱步,也在监视凶兽的一举一动。 璎珞身后的罗睺双臂若隐若现,只要穷奇敢轻举妄动,迎接她的必然是暴风骤雨的拳头。 “你们在提防我什么呀?”穷奇笑得畅怀又猖狂,“我明明记得,以前你们恭恭敬敬的,跪在我面前,要来求我拜我,恨不得把我供上神位。” 苏星彩冷言冷语:“例行公事,理解一下?” 璎珞:“叶先生暂时治不了你,由我们代管,不过你尽管放心,他绝对会活下来,我相信他会挺过这一关,只要他还活着,你就别想逞凶!” 穷奇嗤之以鼻,内心有种莫名酸涩的感觉,最后只落下一句不带脏字的喝骂。 “嘁……黄毛丫头。” 又过了十来分钟。 穷奇问星彩:“你们准备用什么东西来攻克伥鬼咒?” 星彩闻声,在严禁吸烟的告示下点燃了香烟。 ——祸斗也进入了警戒状态,黝黑的毛开始冒出火星,作示威低吼。 世上破咒之物多得数不胜数,只是要剔除伥鬼的咒术,又不能让叶北往生极乐留在人间,在灵体的手术精密操作层面上来说,非常难。 星彩:“分魂剑。” 穷奇思前想后,自讨没趣地挥了挥手。 “他可能会被搞成精神分裂的呀……” 想用分魂剑分开叶北与穷奇的伥鬼咒术,就像是顺着牛肉的经络分开每一瓣肌理一样,稍有不慎,便会将受体的三魂七魄分开。 穷奇从领口掏出了白毛耗子。 “用这个吧。” 她将锦八爷的两颗牙掰了下来,抛给璎珞。 老鼠咬开了天与地,乾与坤,它的牙齿是一件非常厉害的破咒法器,也是身为祥瑞的依仗。 这一回,璎珞是完全搞不懂凶兽的意思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穷奇骂道:“啰啰嗦嗦的,吵死了。” 说罢,她甩手把锦毛鼠扔了过去,锦毛鼠惊慌失措,要跑回虎奶奶怀里,结果被祸斗叼住,动弹不得。 “虎奶奶!虎奶奶你不要我啦?这哪儿行呀?” 耗子没了牙,说话也开始漏风。 穷奇答道:“不是我不要你,是伥鬼不需要你了。” ——锦八爷作为伥鬼身边的祥瑞,也是穷奇为奴才们准备的一把通向死亡的钥匙。如果奴才不够忠心,自然会用锦毛鼠的牙来重获人身。 每当有这种事生,也代表主仆缘分已尽,穷奇便会大开杀戒,亲手了断这二五仔的性命。 当混沌凶兽将锦毛鼠送归穷奇身边时。 穷奇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这死肥仔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把锦毛鼠藏在最贴身的位置,生怕天枢的人现了这点小秘密。唯一一次将锦八爷送出去,也是为了试探陈小五,试探这位命理师是否明白锦毛鼠牙齿的特殊之处。 而锦八爷口中那一句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谜语,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去找你的救命恩人,把生命中最后一点光和热都奉献给他/她/它】 这句话到底是谁对谁说的呢? 她才懒得去思考帝江的谜语,在凶兽之身的脑容量中,关于混沌的印象中,这团狡猾又阴沉的肉球一直都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为什么恨? 正是因为这种说话说一半,也不肯详细点明,还有种躲在暗处嬉笑怒骂的态度,真是令人火大。 “你把这玩意儿给我,是要拿去害死叶先生吗?”璎珞狐疑,满心警惕:“我怎么知道它管用?它该怎么用?它一定能救下叶先生的性命吗?” 穷奇摊手:“行呀,你胸大你说得对。来,把牙还给我。” 有那么一瞬间。 璎珞在这个粉毛女人身上,看见了叶先生的影子。 ——他们简直一模一样。 连说话的语气,行事的作风,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先生从来不会给人指明正确的道路,他坚信每个人自然有每个人自己的路,要改变别人所思所想,所坚持的立场太难太难,每一种执着和倔强都应该开花生果,不论好坏善恶,一言不合,立马撇清干系,这也是叶先生的潇洒。 这下,璎珞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要相信她吗? ——能够相信她吗? 穷奇叹道:“这又是肥仔在做怪呀……” 是的,没错。 是帝江在使坏。 没有叶先生,穷奇和天枢的探员们处得水火不容,猜忌怀疑根本就构不成短期信任,也没有共同利益,更达不成长期信任。 人,不会和野兽讲信用。 野兽也不会和人谈感情。 穷奇甚至能脑补撒尿牛丸在自己面前“桀桀桀桀JIaJIaJIaJIaZhaZhaZha”的刺耳笑声了。 她模仿着帝江的语气,使着叶北的冷幽默。 “你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不平等】,哪怕我心中再怎么【真实】,恨不得把一颗肉心掏出来给你看,你依然无法理解我的坦诚。就算现在你拿着这两颗牙找整个天枢的所有探员商议一番,做个公信力投票什么的,等得出结果的时候,我的奴才估计已经转世轮回,学会喝奶了。所以——” 她朝璎珞伸出手,也朝星彩的祸斗恶犬讨要锦毛鼠。 “——不要的话,可以还给我。” 这句话一说出口,璎珞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并非是她内心动摇,信了凶兽的邪。 而是穷奇的灵力在逐步恢复。 她感觉得到,奴才很痛苦,那个生命力匪夷所思的灵体,也越来越虚弱了。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她的内心有狂喜,也有怅然。 “快还给我!” 她开始害怕璎珞反悔,开始懊恼自己的决定。 ——没错!他要死了,我终于要自由了。 她如是想着,使着凶兽的威压,向凡人下令,要以虎妖的能耐,一点点去试着吞噬璎珞身上充沛的修罗神魂。 璎珞强打起精神,眼中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仿佛面对的不是什么粉女身,而是一头霜巨虎。 “不行……还不行!你怎么证明这东西有用?!如果它真的有用的话……不,我不能随随便便相信你!” “聒噪!你这婆娘!未免也太贪心了吧!”穷奇怒吼:“我和奴才的主仆之谊,又是你们这些蠢货能明白的?!” 啊啦…… 穷奇抑住暴怒的脾气,捂着脸。 好像一不小心,就说了真话。 璎珞被这记怒吼慑得动弹不得。 还是星彩比较冷静,接走璎珞手里的牙,匆匆往手术室赶,不管用不用得上,先送过去让科研院的助理看看,总比没有备选方案强。 甬道中只剩下了璎珞和穷奇。 璎珞:“你………” “别提了。”穷奇挥手作罢,眼神复杂:“自从变成人之后,我就感觉一颗纯洁的兽心呐,变得越来越复杂。” 璎珞察觉到这份微妙的情愫时,却有种叶先生身上的暖心感。 “哈……”她干巴巴地笑着,和面对叶北的尴尬笑话一样,是初次见面时,一曲铁窗泪的感觉。 穷奇喃喃道:“让我静一静吧,当人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璎珞适时离开了甬道,悄悄站在门外守了半个来小时,不时往门内偷窥,却看见那位粉的女子,变得越来越小。 是的,穷奇的身体在变小。 不光是年龄,四肢与躯干在缩小的同时,从纤维服的缝隙中钻出了一缕缕白毛。 璎珞能听到,那个女人在哭。 是非常伤心,非常非常伤心的恸哭。 渐渐化作一声声小奶猫的嘶声啸叫。 穷奇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它还是来得这么强烈。 都说第一次,是最美好的东西。 三万余年的时光冲不淡这种感觉,毕竟这是它初次为人,是【爱】的初体验。 但眼睁睁看着【她】从指尖划走时,回想着奴才的一朝一夕。 ——衍数四十有九,照片能截取其中之一而成道,能伤人,能杀人。 ——要好好保护自己。 ——人是一种很残忍的动物。 ——你无时不刻都在编织自己的命运。 ——是你留下了命运的【红线】,让我找到了你。 ——如果你是凶兽,那么我就是你的天敌。 “你说呀……叶北。” 穷奇褪下了纤维服,脱下了遮羞的衣裳,变成了一头山猫。 叶北穿着病号服,坐在它对面,手术已经完成了,可是伥鬼身上连个伤口都看不见,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我都听着呢,主子!怎么着?大爷,你也想做心理辅导?” 穷奇骂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蠢货……你知不知道,你还是我的伥鬼!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想着去帮天枢?” “铛”地一声,叶北手边落下一桶鱼干。 他神采奕奕,找回了先天的胎元命盘:“我本来就是个除灵师,是老天赐来的经典,大地给我的道义,这就是我的【天经地义】。” 山猫皱着眉,一对大猫眼成了倒三角,肚子却不争气地开始叫唤。它抱着双爪,像极了人在生闷气的样子。 “小崽子,你知不知道咱们要去哪儿?” 叶北:“不知道。” “你就这么相信陌生人!你就这么天真?在你变成伥鬼时,你已经和善良人间说再见了!”穷奇弓着身,听叶北嘴里出咀嚼的声音,耳朵跟着一颤一颤的。“md……” “不许说脏话,我分你一块。”叶北把铁桶举得高高的。 “我就是死,从这跳出去,死在外面!也不会吃他们的东西!——”穷奇恶狠狠地说着! 说着与叶北在【囚牢】时——说出第一句口是心非的【谎言】! 可它的眼睛却离不开奴才手里的鱼干,它鼻头耸动,尾巴翘得老高,原本凶恶的三角眼跟着瞳孔放大,变得圆圆的。 “这是什么邪法……”穷奇抱着手里的咸鱼,嗅着风干后鱼肉上的腥香,满是倒刺的舌头狠狠舔舐着鱼干,“小子!你在诱惑我……” “你没有拒绝呀。”叶北故作无辜。 “哼……”穷奇矮着身子,心满意足地趴在长椅上,蜷成一团,只睁开一只眼,看着叶北,“我不知道我们会去哪儿,小子。我也不知道你的真名,你这手术台一上一下,我都快认不出你了,也不敢认你,嗅不到你身上的味道,感受不到你的心情。不过你应该还认识我。” 叶北开怀大笑。 “凶兽!穷奇!多牛逼哦!” 此时。 ——苏玉树走过一主一仆身侧,带着手术记录匆匆走到大门之外。 璎珞恍然若失,听了半天,却搞不懂叶北是怎么了。 她拉住玉树主任的衣袂,谨慎地问了句。 “叶先生他没事儿吧?” 玉树展示着文件上的手术结果。 “放心吧。他还是那个男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