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孰对孰错
此时的薛子川是崩溃的。 他本来以为,今天就是他成名的时候,他可以摆脱身上这个三甲身份的束缚,从此鱼跃龙门,前程似锦。 可是,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少年人,居然在关键时候反水了! 虽然薛子川跟李信之间,没有任何书面上甚至是口头上的约定,但是此时在这位薛御史看来,李信分明就是反水了! 而且是致命的反水! 要知道,他们告是不是别人,是当朝的柱国大将军,是两代执掌了三十多年兵权的平南侯府! 诬告这种级别的大将,本来罪名就不小,更何况还是一个执掌了兵权的大将。 本来听到薛子川说话的时候,三省里面的宰辅各个都有些紧张,但是此时,李信这个少年人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这些宰辅们都松了一口气。 朝廷并不想跟南疆打仗,最起码暂时是不想的。 如果任由薛子川胡说,那么朝廷就会陷入一个尴尬的处境,不打吧下不来台,打了又损失太重。 还好,这个年轻的校尉很懂事。 面对薛子川的嘶吼,李信面色平静,对承德天子弯身道“陛下,此行南疆,内卫的几个兄弟沿途跟着微臣,几乎寸步未离,陛下大可以询问他们,就知道微臣有没有被平南侯府收买了。” 薛子川脸色几乎涨成了猪肝色,他激愤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李信,浑身颤抖。 “祸国奸贼!” 龙椅上的承德天子不悦的皱了皱眉头“咆哮金殿,像什么样子?” 薛子川浑身一软,再次跪了下来。 “陛下,臣……臣……” 他此时心情激愤,整个人的心思全都乱了,磕巴了好几句,竟然硬是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已经花甲之年的门下侍中桓楚,突然咳嗽了一声,出班弯身道“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承德天子不敢怠慢,微笑道“桓相直说就是。” 大晋也是群相制度,门下省侍中,尚书省的左右仆射,中书省的中书令,五个人统统都是宰辅,这门下侍中虽然只是正三品,但是却是不折不扣的宰相。 这位桓相,是门下省两位侍中之中年纪比较大的一位,从先帝朝开始就是朝堂重臣,在京城里颇有些影响力。 跪在地上的薛子川眼睛一亮。 他是文官,这位桓相也是文官,想来是桓相看不下去这些武官胡作非为,颠倒是非,要替自己说话了? 桓楚低头抱拳道“陛下,现在南疆匪逆猖獗,南蜀余孽一而再再而三的掀起叛乱,复国野心不死,幸赖南疆有李大将军镇守,才保证了这么多年不失,如今南蜀余孽再生是非,平南军旬月之间便把他们镇压了下去,可朝廷里却有人胡乱言事,老臣怀疑……” 说到这里,桓楚淡淡的看了薛子川一眼。 “老臣怀疑,有些人去了一趟南蜀,就被旁人收买了,妄图凭借口舌之利,颠倒是非,要我朝廷自毁西南柱石。” 本来薛子川是监察御史,有风闻言事的权力,也就是说他可以没有证据就瞎说,所以就算他告状不成,自己也不该有什么罪过,可是这位桓相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把薛子川打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朝廷暂时并不想打仗,这是几位宰辅还有承德天子的共识,在这个时候,他们不允许薛子川这么个搅屎棍出来扰乱局势。 承德天子看了桓楚一眼,呵呵一笑“桓相也认为,李慎是我大晋的西南柱石?” 桓楚微微低头,声音平静“最少现在是。” 承德天子看了一眼头发花白的桓楚,心中有些感慨。 不管是他,还是这位白发苍苍的桓相,还是承德天子本人,心里都很清楚,将来总有一天,朝廷是要跟西南翻脸的,到了那个时候,此时的薛子川就会成为英雄,而替李慎说话的人,都会背负骂名。 文人都是爱好清名的,所以一众文臣当中,没有人出来补这一刀,只有这位桓相,不顾自己的名声,站出来毅然决然的向薛子川捅出了这一刀。 因为他希望这件事尽快解决,不能再扩大下去了。 承德天子明白了桓楚的意思,他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淡然道“桓相说得对,有些人去了一趟南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左右,把薛子川拿进大理寺,择日开审。” 薛子川心里恐惧到了极点,想要开口说话,但是颤颤巍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被左右的近卫营架了出去。 这就是朝堂的黑暗之处了,在整个长乐宫里,包括承德天子在内,有许多人心里都很清楚,薛子川说的是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也清楚这位监察御史是被冤枉的,但是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替他说话。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手捧朝笏,出班低头道“陛下,御史台出了这种勾结南蜀余孽的叛逆,是臣等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承德天子眯了眯眼睛,呵呵一笑“西南叛乱平定,是一桩喜事,朕心情不错,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御史台上下,罚俸三个月罢。” 御史大夫恭敬弯身“多谢陛下仁慈。” 承德天子环视左右,起身伸了个懒腰。 “诸卿还有别的事要奏么?” 天子都这个姿态了,自然没有人敢说话,于是承德天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散了吧。” 说罢,承德天子看了一眼李信,呵呵笑道“李校尉莫要走了,朕还有许多关于南疆的事要问一问你。” 这是李信预料之中的事情,他对着承德天子弯了弯腰,躬身道“微臣遵命。” 大太监陈矩上前走了两步,高声唱道“散朝……” 百官鱼贯走出大殿,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宰辅自然走在最后头,头发花白的门下侍中,缓缓的踱步到李信面前,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个少年人,然后他伸手拍了拍李信的肩膀,声音有些老迈。 “李校尉年纪轻轻,看事情就能够看的这么通透,不像那个御史,被眼前的事情蒙蔽了眼睛,真是难得。” 李信对着这个老头拱了拱手。 “桓相误会了,下官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桓相说的这么复杂。” 老头子呵呵一笑,摇头道“你与薛子川同行,按理说他看到了什么,你就应该看到了什么,但是你们二人的口径却截然不同,说明你想的比他想的多。” 李信摇头道“谁对谁错,现在还说不清楚。” 桓楚眯了眯眼睛“没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你活着,他死了,便是你对他错。” 老桓相负手在后,缓缓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好了,陛下还在等你,快去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