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山上不归人 第十四章 世界真小
抱着那神似纺锤的铁剑辗转反侧,木屋中的任平生一夜未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任强起床出来,竟发现小子已经装束停当,铁剑连鞘斜斜绑在背上,若不是那把剑长得实在寒碜,倒是真有了几分剑客风范。 任平生早起,在等着父亲的当口,还去河边摸了一些品相不错的卵石,放在自己的包袱之中。尽管这些仓促拣选的东西,远不如自己丢弃于天堂顶的那些卵石圆润坚实,但也聊胜于无。 他暗中打算,既然要长期呆在这里,好歹要找个时间,到山顶上去把那些卵石要回来。 再次走到天堂岭北面那片如刀劈斧削的垂直悬崖脚下,任平生恍若隔世。 悬崖底下,便是那条只有一丈多宽,水流湍急的小河。这便是村口思安河的上游,沿途要经过十几个村寨,其中有一座名为上河寨的小镇,过了最下游的思安寨,便流入东边的披云大泽中。 出人意料地,父亲没有等任平生挂好飞虎抓,直接对他说道:“我到对岸崖下等你,你自己过来。” 然后,生平第一次,少年看见那男人轻轻一跃,直接从水面上平平飞过,稳稳落在小河对岸! 一丈多宽的小河,若是两岸齐平,此时的任平生,助跑几步,也能跳过去。问题是,悬崖底下那一边的河岸,要比这一边高出起码三尺,而且石壁湿滑。那就不是距离的问题了。 看父亲飘然而过的姿态,根本不是跳,而是象神仙一样的飞! 少年没来的及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对岸的任强已经不停向他招手。 任平生从包袱里拿出飞虎抓,熟练地结上绳索;然后把飞虎抓抡圆挥了几圈,沉肘一送,飞虎抓往上斜斜飞出,稳稳挂在对岸悬崖中一株崖柏的枝干上。 任平生用力扯了扯留在手中的绳索,确认没有问题,才双手紧握绳索,双脚用力一蹬,便荡到了对岸。眼看要撞上对岸侧壁的乱石,少年提膝屈腿,脚尖趁着凌空之势往石上一点,身体瞬间拔高。 两脚交替点踏石面,也是瞬息之间,就稳稳落在了岸上。 任强面对着那壁立千仞,眼看随时会压下来的悬崖道:“我先上去,你慢慢爬。我会在要去的地方等你。” 说完也不等儿子有所反应,他已经拔地而起,腾空一丈多高,堪堪触到崖壁时,伸脚一点,又是腾起一丈多高! 任强双脚交替在崖上点了几下,便隐入了高处的暮光云雾之中。只留下儿子任平生,在河岸边的习习凉风里,凌乱不已。 这哪里是攀崖,简直就是飞天! 刚才荡上去的飞虎抓,那棵小树离着地面也有五六丈高。任平生便握紧绳索,双手交替往上,脚踏崖壁攀援而上。 如果不是那男人飞身上崖的姿势太过惊世骇俗,少年对自己此时在悬崖上迅捷如灵猴的身法,还是相当满意的。 他有点后悔起来,早知父亲有此等本事,当初被白猿追急,就应该直接跑这里来。免去一顿皮肉之苦不说,还可以早几天开始练剑。 攀到那株挂着绳索的崖柏处,他把飞虎抓解了下来,连绳索一起收入包袱之中,然后徒手攀援而上,在山崖上如履平地。 也没过多久,任平生便看见父亲坐在崖壁中一处突出的小石坪上。石坪并不宽大,仅可容三四人立足;里面是个只有一人多高,两三尺宽的岩洞口。 此处离崖底,起码已有五六十丈高,距离天堂顶,则肯定还要更远。 男人手中,已经多了一只羽毛鲜亮的崖雉,足有两斤多重;竟然还是活的。这应该是他“飞”上崖壁之时,顺手牵鸟。中午餐就有了着落。 只不过任平生半点高兴不起来。如果这一个月的时间,都要在这上不到顶下不着地的岩洞生活,且不说狩猎觅食十分麻烦,单是每天下山取水,就够累人的了。 男人没说什么,直接转身走入了岩洞之中;任平生便也闷声不吭的跟着。自从拔出铁剑,搞塌石桥,他就在不断的发现父亲的有趣之处。跟着他,总会发生些奇迹。 进了洞口,往前不到一丈,便见一处宽阔洞府,比自家茅屋,不知大了多少倍。洞府之中还有几块平整的巨石,其中两块,铺上干燥的茅草,就成了两张舒服的床。 少年突然一声惊呼,兴奋不已。倒不是因为洞府宽敞,而是这大洞尽处,赫然有个水潭,大如井口;潭水清澈,也不深,但潭底一直有细小泉水冒出,水潭却总是不会满溢,也不见消退。 水潭之后的洞壁之上,赫然还有一道石缝,可容一人进入,也不知能通到哪里。 “把这只鸟淘洗干净,留做午饭吧。”任强递过哪只兀自不停挣扎的崖雉说道,“弄好了先放着,我再使剑给你看。” 做这种事情,熟能生巧,花不了任平生一刻钟的时间。 忙完这一切,任平生倒提铁剑,递到父亲身前。 但任强却没有伸手去接,往洞内的石缝处一摆头道:“先跟我来。” 看着父亲率先起步,走向水潭之后的隧洞之中,任平生松了口气:“好在练剑是不用攀崖的。” 隧洞七拐八弯的,一路往前;其中有宽有窄,但路还算平坦,偶有上下起伏,都比较平缓。而且再窄小的地方,都足可容一人站直通过。 只不过入洞拐过第一个弯道,里面就一片漆黑。任强似乎十分熟路,漆黑中步履如飞。 少年只得凝神听声,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后。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漆黑的洞中,隐隐听到某种很有节奏的啸声。在这深深隧洞里,骤然听闻,令人毛骨悚然。那声音,如猎人在山中长啸呼唤同伴,但声音一声一声的,却是短促而有节奏。 任平生顿时感觉全身热血,都在倒流,全冲到了头上。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比最亲的人的声音,都要熟悉。 昏倒之前,一日一夜的亡命之旅,他无时不刻都在听着这个骇人的啸声。 ——大白猿! 又要见面了,世界可真小。 “那是它的老巢吗?”饶是少年已经有如山狩猎数年的经历,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就要遇上实力相差十分悬殊的宿敌,仍是觉得十分可怕。 “是的。”任强没理会儿子的畏惧之情,豪不客气地说了实话。 在山里,任你豺狼虎豹,都可以伏击远攻。但在如此漆黑的隧洞里去摸人家的老巢,这跟给对方送外卖有啥区别? 说实话,少年不知为何情急惊惧之中,自己会想到外卖这个词。这个世界,也从没听说过有种叫外卖的东西。 但想到父亲既然能从白猿手下救出自己,心中稍定。 越往前走,那短促的啸声越清晰;到弯曲的洞中开始出现暗暗的光线,那啸声已经响得似要刺穿耳膜,十分难受。对方肯定也已经注意到了隧洞中的动静。 但如此窄小的隧洞,身形巨大的白猿,无论如何是进不来的。 有了光线,少年紧绷的心弦总算松开了一点。手中紧紧握着两颗随身带着的卵石。这种时候,练了三年桥栏剑法的他,早已将背上那把铁锈剑条忘得干干净净,心里唯一觉得有数的,还是手中的鹅卵石。 光线越来越强,隧洞却仍是一般宽窄,只不过洞顶甚高,奋力跳起,也未必摸得到顶。 被男人挡了视线,任平生看不见前面的景象,但那此时听闻已经如同咆哮的啸声,却令他担心不已。 “把剑拿来吧,”任强侧着身,很自然地伸过右手道。 总算开始了! 少年心中既兴奋,又紧张,把铁剑递到父亲手中,继续跟随着前行几步,前面豁然开朗! 一处可容两三人立足的小洞,光线一明一暗地变动着。洞外的咆哮声,此时尤其狂暴。原来小洞之后,仍是道仅可容一人通过的石缝。 白猿明知洞中有人,却苦于无法进入,只能狂啸不已,用身体一次又一次撞击外面石缝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