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师父,弟子可以出师了吗【中】
九日同天,遮天蔽云。 强烈的金光似是要将周患的眼睛亮瞎,周患躲也没躲,直面此招。 再见运用到极致的三尺丹阳,周患一眼就看出了拓跋无涯所用与上次金刀王所用的差距,金刀王伴随金阳就如同神龙伴随大海,凤凰伴随梧桐一般自然。 可拓跋无涯使用出来,虽然场面极具震撼,但也仅仅是震撼而已,无法和现实自然相融合,境界与金刀王差距甚大。 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小看,这一刀可以说贯彻了拓跋无涯毕生的修为,其力量几乎直追金刀王的全力一击,周患仅在一瞬间的思考中就明白,自己,躲不开,挡不住。 他心间一动,手指蹭了蹭夺天征剑柄上的纹路,周身的内气轻飘飘一转,被之全部调动到胸腔处。 水流渐成湖泊,小溪聚合大江,他也准备倾尽毕生气力用出他最傲人的剑法。 那,也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剑法之一。 狠狠一咬舌尖,一口萦绕着滚烫的莹白色内气的舌尖血便从口中狂喷而出,随之带来的是体内的内气从胸口炸开,猛然冲击在四肢百骸,冲击在每一块肌肉上。 喉中腥甜上涌,被他直接咽入腹中。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运气之法可以顷刻间将体内的内气燃烧,使之爆发出全部的潜能与力量,但一经使用,不仅内气一扫而空,而且一战过后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月。 在风云变幻的战场上如果动用此招,就意味着非死即残。 他此时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九日同天下,能否保下性命都是未卜的事情。 身体似乎因为不堪能量的重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但他眸中傲然,腰似旗杆,夺天征在他的控制引导下在空气中闪烁出几缕细碎而诡异的剑吟。 人有人魂,剑有剑灵。 魂灵合一,剑气逼仄,寒气刹那席卷整座承田谷,两军十分默契的停止了战斗,在周患和拓跋无涯二人的“淫威”之下纷纷赶步后撤。 但从二人发力的一连串动作到天际显出异象,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快,有的人只是腿一软,有的人只是顿了一顿,就已经被弥散而来的剑气与刀气包裹。 那感觉就如同身在龙卷中,半冷半热,战甲上出现了横纵的刀痕剑痕,袒露在衣衫外的肌肤更是无缘无故的多出了数不尽的细密浅淡的血口。 龙洐意是一个内行,他狠力一剑击退缠斗的三人,飞速向着周患的方向一转马头,低低念了一声:“离体灌劲,凝而不消,冲飒凭虚,遍野尽锐,他们二人都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紧接着,龙洐意眸中多了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决然。 异象先生,刀芒跟后,眼见拓跋无涯隔空一刀斩出,气浪刺来,周患一挺长剑,口中似是歌唱,似是吟诵地蹦出了六个字。 “卧疆场,凭栏望!” 那声音如烈火中的玄冰,暴雨中的流星,分外明亮。 拓跋无涯只觉心跳都慢了一拍,双眼圆睁,在听到周患嗓音的同时,眼前仿佛浮现了破败狼藉,横尸倒戈的战场。 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倚栏仰望,看向硝烟遍地的沙场,看着死伤殆尽的军士,泪已阑珊。 鱼龙鼓奏,刀戈刺耳。 血迹斑驳,甲胄垂地。 辛子圣跨越千载的孤寂使他的心中无端地升起了苍凉与悲戚,不只是他,两军双方合共十数万军校转头看到死伤倒地,魂飞天外的同袍,眼泪不自觉的坠落。 在那一刀一剑于万众瞩目下触合成一的同时,不知是谁低低哼唱起那曾经轰动天下的【藏冰曲】。 “天人十子,问将军何路,百战安辞,余一生浮命敬荡,安葬十分山。 五帝亘今,问天下何求,清水穿肠,穷一段人生不过,寥寥数百钱。 生来苦,死后事,凄索半生,单剩残名了却,倒不如换个江山换个王侯。 恰渔歌江头,仍饮豪言酒,空吹清平志,道不足一碗赤血一杯无。 逢亡国故垒,旧霜衣百甲,落雁挽秋霞,抬不见一旗纛印一江湖。 如殁天晴云,偏无能葬一把故人刀剑,奏悲歌。 如踏连环雨,偏无能为一遭走马功名,倒残戈……” 歌声袅袅中,九日追逐疆土,燎原烈火吹散故国老将,刀芒终胜剑光,血箭攒射…… 一个身影在九日的尽头敞开胸怀,翼蔽后方,任由大半个身子被生生撕碎,化成齑粉烟消云散。 飞蛾扑火,自取身亡,灯灭人灭,瞬息时。 刀光终于带着日暮的残阳散尽,周患拓跋无涯二人双双狂喷出三口鲜血。 拓跋无涯背后见骨的伤口外翻,内气一空,再也没有半点力量可以控制住伤势,血液井喷一样哗哗滴落,他软塌塌的瘫在地上,所枕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眼睛痴痴的在不远处的元莫直身上停留一时,再又转向周患,长长一叹,剧烈的喘着粗气,再呛出一口血,面如金纸。 “周帅……本帅……输…了…吗” 周患已经呆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一动,那么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成了现实…… 面对拓跋无涯耗尽生命的拼死一击,他使出了辛子剑的绝杀试,可终究输在内气不足,弱了一筹,九日同天最后的力量,已经身负内伤的周患根本不可能挡下。 那一刻,他想到了倾儿,想到了侯爷,想到了妾儿,一生的画面在眼前一闪即逝,他以为他死了。 如果死了,那现在呢?倒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呢?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会是你? 呆怔了不知道多久,周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半个身子不知去向,胸骨与五内几乎裸露眼前的龙洐意,他面色僵硬,手掌慢慢的摸上那被刀芒撕裂的脸庞,抚摸着那渗人的白骨与仅剩不多的血肉…… 龙洐意七窍都在淌着紫黑色的鲜血,喉咙尚在,但也无法发出声音,他抽搐着,刀芒摧残后独留下的一只眼睛中竟现出几分充满温情与死灰的柔和,他只剩下了一口气,一口卡在嗓子中难以吐出的气。 活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念头让他吃力的抬了抬仅有的一只左手,他想要再摸一摸弟弟的脸,可是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手缓缓抬起,在坠落的瞬间被周患死命的抱在怀中。 握着那只手,周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顾满面的泪水,抽泣着喊到:“大哥!我一定救的活你!你他娘的混蛋!别睡啊!别睡啊!龙洐意!你敢先走一步,我他娘饶不了你!龙洐意!” 徒劳的呼唤,撕心裂肺的呐喊,换来的是一只冰冷的手,和一只虚张的灰色眼眸。 周患趴在龙洐意血肉模糊的胸口上,放声大哭。 战争,无疑是惨烈而残酷的。 后世的史书中对这位将一生都奉献在战场上的将军的死只写了一句话:座北侯周夜城下一旗营营主龙洐意,承田谷一战奋勇身亡,年五十岁。 没有多余的描述,没有多余的军衔,只有一句简短的座北侯下一旗营营主,却似乎能够将他一生的光辉与功名全部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