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阴影走私船（一）
比尔从梦中醒来，一切都变了。 他靠着一块腐烂的木板，潮湿闷热的仓库里挤满人类。 霉菌肆虐，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充满腥臭味儿，煤油灯挂在布满裂痕的木墙上，灯光忽隐忽现。 「我还在梦中？」 他有些恍惚，感觉身体僵硬，想要起身活动一下。 猛然一阵剧烈的晃动，吵闹声从头顶传来，眼神流露出惊恐的人立刻紧张地盯着上方。 比尔也抬头看去，夹板缝隙处掉下一滴水，打在嘴角，又咸又涩，冰冷的触感和摇曳的油灯让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船上。 「这不是梦，我好像……」 “放开！你这个小杂种，是我先发现它的，快把它交出来！” 船舱内骤然响起沙哑中带着暴躁的声音，脸颊凹陷的男人抓住一个女孩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撞向地面，而女孩手中死死握住一只老鼠，老鼠惨叫不停。 周围的人都无动于衷，对这样的事情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只是看到那只老鼠时，饥渴的人们不自觉地吞咽口水，露出狂躁的目光。 疯狂的男人把女孩踩在地上，将她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终于抢到那只断气老鼠，从贴身处抽出一把匕首向其他人发出警告。 那些人默默低下头，女孩也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男人迅速扭下老鼠头，没有任何犹豫就将老鼠血吸干，扒皮啃食带血的生肉，骨头随意丢在船板上。 臭味和血腥味令人作呕，比尔同样低头避开那个疯狂男人的目光，他不是救世主，绝对不想惹上连老鼠都不放过的疯子！ 潮湿闷热的环境与紧张感让比尔不自觉地吞咽口水，被小刀划过的痛感从喉咙隐隐传来，他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出国旅游的途中享受年假，为何会像个偷渡客出现在船底仓库？ 「我为何出现在这里？谁给我换的这身破烂衣服？这儿是哪？」 「该死！我不是被海盗绑架了吧！」 偷偷翻找破烂大衣里的物品，比尔希望能找到点食物和水，或是找到些关于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的线索。 他从绑在腰间的布袋里找到几枚不知哪国发行的钱币，几颗黑糊糊的金属球，还有画着诡异符号的笔记本。 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继续翻找，比尔又在贴身的怀里找到一块老式镂花铜制怀表，怀表是坏的，但怀表里面擦得很干净，表针停在零点位置。 昏黄灯光下，干净的玻璃面倒映出一张平淡无奇却带着阴森寒冷的脸，比尔愣住，终于注意到自己手上布满血痕，还有那异常惨白的皮肤。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踉跄地跑到油灯前面，更加清晰的面容出现在玻璃罩上，干枯的褐色长发，凹陷的眼眶，以及疲惫的面孔和错愕的双眼！ 不是比尔最熟悉的那张！ 「你是谁？」 「这不是我的身体，我遇到大麻烦了！」 「呼——呼——」 比尔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巨大的痛感传来，他大口喘息试图镇静下来，摇摇晃晃来到大门，他想离开，但门从外面锁住。 陷入慌乱的比尔疯狂敲打木门，没有任何回应。 “开门！开门！你们这帮畜生！” 压抑的船底仓库依旧死寂，没人对他的行为浪费口水，好像已经知道注定的结局，比尔无法离开这里，只能颓然靠在门上，和眼前这群目光呆滞的人一样。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比尔惶恐不安。 一无所知的身份，暴躁疯狂的男人，充满绝望的空间，以及不知驶向何处的船…… 没有食物和淡水，没有证明身份的物品，比尔的处境，远比想象的还糟。 昏暗的仓库看不到时间变化，不知行驶多久，比尔的喉咙开始冒烟，他已经无法静下心来思考自己的处境，甚至舔了舔干裂的唇角，看向四周木板间的空隙。 「不、比尔，你和他们不一样，保持理智！你还能忍住，不要去看肮脏的水老鼠，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 也许连比尔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内心已经开始期待肮脏的水老鼠钻进这个挤满饿狼的仓库，盯着老鼠洞的人，不止比尔。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可怜的水老鼠刚从阴暗的角落里钻出就被抓住，甚至还没看清将它抓住的野兽是什么模样。 豁牙男人盯着那个洞口已经很久了，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张开血盆大口咬住老鼠的脑袋，可怜的水老鼠痛苦地扭动身体。 但它很快逃离了男人恶臭的口腔，因为已经有另外的人将这个想要吃独食的男子按在地上疯狂捶打。 拿着匕首的男人再次冲上来，狰狞地张开大嘴，牙龈上还残留着血痕，他需要食物，他要活下去！ 带着斑驳锈迹的小刀捅进扭打在一起的男人身上，如同划破白纸那样简单，流血的男人在哀嚎，被压在地上的人也在哀嚎，有人在撕咬他的皮肉！ 昏黄的封闭空间里，不停摇曳的船只将更多人卷入混乱，饥渴难耐的人类丧失最后枷锁，泥水与脏兮兮的血溅到比尔脸上，他快要克制不住内心的疯狂，已经有人抓住他那布满血痕的手臂撕咬！ “不！滚开！滚开你们这帮残渣！滚开！” “谁来救救我！” 砰！ 猛然倾斜的船体将这群扭打在地上的人全部掀翻，失重的人类像货物打在墙上，比尔用尽全力甩开咬住自己的嘴，双脚胡乱踩在狰狞的人脸上。 他牢牢抓住木门把手，油灯啪地掉在地上，只剩下头顶木板的缝隙处偶尔打下来的闪光将狂躁的画面照亮。 晃动没有停止，没有依靠的人跟着几个木箱子来回翻滚，越来越大的吵闹声从头顶传来，比尔甚至听到呼啸的狂风和震耳的雷鸣！ 门闩咯噔咯噔响个不停，仓库里开始渗水，而那些眼神中透着绝望的人们开始在黑暗中撞击木板墙，想要逃离这个迟早会被淹没的仓库。 啪！ 比尔摔出仓库大门，狠狠摔在一堆木箱子上，巨大的晃动和成年人的重量压断了门闩，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迅速爬上梯子逃离海水没过脚踝的船底。 当他站在甲板上，眼前只有被黑暗笼罩的汪洋。 密布的乌云下一声闷雷响彻天际，肆虐的狂风卷着巨浪，汹涌的海浪摧残着残破的走私船，船员们已经顾不上这群从仓库里跑出来的人们，他们冒着狂风努力将绳索套在身上和围栏上。 长满络腮胡的船员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只有船长还握着舵盘，咆哮着指挥船员把帆收起来，百年一遇的暴风雨就要来了，他的眼神里充满比尔熟悉的绝望！ 黑暗吞噬世界，暴雨和闪电如期而至，全身被大雨淋透的比尔死死抱住桅杆。 他看到哭喊的女人在向谁求救，绑在一起的船员被卷入海底，指挥着走私船的船长被货物砸烂脑袋，脸颊凹陷的男人也扔掉手中的匕首，跪在地上祈祷。 不知为何，比尔看到渺小的人类在灾难面前的无力，忽然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内心平静下来。 看着船上的防风灯一盏盏熄灭，整个走私船堕入黑暗，还有前方巨大的漩涡，他想起一句话： ‘当你凝视黑暗的时候，黑暗也在凝视着你……’ 接着比尔就再也听不到哭喊声，走私船被卷入巨型漩涡，他也在冰冷黑暗的海底缓缓下降，肺里灌满冷涩的海水，意识慢慢消散。 「要死了么.......」 比尔轻叹一声，闭上双眼，几颗黑糊糊的金属球从腰间的布袋飘出，跟着沉船和他下降。 当比尔碰到海底，平静沉寂的海底扬起一层海沙，一枚黑色金属球安静落下，落在比尔嘴里。 夹杂着黑色闪电的光芒从比尔嘴中骤然浮现，散落在周围的金属球全部激活。 奇异的闪电逐渐编织成黑色暗网，开始向他身体下方扩散，细微的呲呲声响起，冰冷死寂的海底突然出现一个诡异的黑洞。 比尔坠入无底深渊，一切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