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落得个轻闲
“贤弟呀，啊————哈哈哈哈哈！贤弟此言，甚是荒——啊——唐——！” 晏温口念韵白，拉着长调，对于“程敬思”突如其来的加戏没有半丝的慌忙，倒把主动出难题的徐文初晃得一愣！ 他真的没想到，看似稚嫩可欺的晏温居然也是个“老油条”，如此轻而易举地就接过了自己丢出去的杠子！ 就在他愣神的这一刹那，同样接到宗护臣指令的“九龙口”竟然锣鼓声响，然后京胡又拉起了过门儿----因为晏温的叫板！ 晏温也听到了“九龙口”弦声响起，他清楚，这一波的危机尚未度过！他沉心静气，淡然地挥动袍袖，心中暗暗思忖，接下去自己该怎么唱...... 唱摇板！ 晏温打定主意，微微眯起双眼，在“程敬思”期待的目光中，开口唱道！ “贤弟此言少思量，胡言哄骗理不当！既是全忠欲投效，何必北番赚孤王？” 和刚才最后一个“唐”字相同，晏温所唱的这四句摇板正合江洋辙！ “呵呵——！” 唱罢，晏温似是嘲讽地微微冷笑！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徐文初，不再说话！这一套下来，完全符合他所串演的“李克用”此时的内心反应！ 没想到丢出的杠子被晏温加了好几截，又给丢了回来！ 徐文初在之前根本没想着，晏温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应付自己给他出的难题，他看起来可是年轻得很呐！没成想，晏温不仅稳稳地接住了，甚至还如法炮制，给自己又下了一个绊子！ 无奈的徐文初只得唯唯说了声“千岁所言极是”，还挥袖扫了扫朝服，灰头土脸地坐在了“李克用”身边，自己应该坐的那把椅子上，目光瞟向了站在侧幕的宗护臣！ 一直在侧幕关注着高楼之上的宗护臣，眼见徐文初竟是无功而返，不由得老眉一皱！他看到了徐文初投向自己的目光，却没有任何举动，反而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演下去！ ———————— 坐在戏台之下，楚雅婷身边的林泽辉林老爷子同样在皱着眉头，只不过心中所想却与宗护臣不尽相同！ 林泽辉和其他那些专家学者，外国客商以及秦宁的这些衙内小姐们不同，他可是资深的“京剧票友”，当年晏兮言红遍全球的时候，也要经常和林泽辉这样的大票儿，老戏迷交流的！ 这出《珠帘寨》从三百年前，有京剧艺术开始就在演，作为一名票友，他同样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在他的印象中，可不记得有过这么一段乱七八糟的对白，和这么一段乱七八糟的唱腔！ “这个摇板，莫名其妙啊！” 老人家双手抱臂，咂着嘴低声说道！ “是啊，怎么会出来这么一段呢？” 楚雅婷柳眉微蹙，同样轻点臻首，语气不定地说道！ 她同样能看得出来，晏温刚刚的应对虽然扎实，却甚为勉强！ “有什么问题吗？” 坐在楚雅婷另一侧的冯韵清对京剧就不是很了解，倒没有听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反而正看得来劲呢！忽然听到了自己身边一老一小的呢喃，不由得疑惑地开口询问道！ “在原版本中，这一段应该是‘李克用’跟‘大太保’的对手戏，也就是晏温和之前那个小生的！‘岳家班’的人怎么把这儿给改了？从来没有人这么演过呀！” “可能是这个‘岳家班’自己编排的版本呗，不都讲求创新嘛，我看晏温演的就挺好的！” 冯韵清不理解其中的关节，无所谓地摆了摆白嫩的玉手，低声称赞道！ 楚雅婷和林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却没有开口，魅惑狭长的凤眸忧虑地望向高楼之上正正襟安坐的晏温！ “这个‘岳家班’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 高楼之上的晏温此时却没有什么心思在考虑“岳家班”在下面还有什么鬼花样来对付他！ 因为接下来，就是《珠帘寨》这出戏最经典的一段唱腔：昔日有个三大贤！ 这段西皮原板唱腔，可以说是老生行当的启蒙唱段了！因为经典、因为耳熟能详，所以才更加的难表演！ 就连不懂京剧的人，都能跟着伴奏哼上两句，可想而知，晏温想要将这一段展示出“晏派”独特的艺术表现，会有多难！ “哒——哒——哒——哒，台！” 锣鼓声响，过门已起，再没给晏温可以考虑的时间了！ “昔日有个——喔——喔——三大贤——咹——咹咹——！” 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顾虑和杂念，晏温以最饱满的情绪和状态，唱出了这句响彻云霄的西皮导板！ “好——！” 这次领头叫好儿的，竟然是坐在林泽辉院士另一侧的叶铮铮！ 之前他坐在一边，虽然也跟着众人鼓掌喝彩，却没有这样激动的表现！他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楚雅婷都不禁侧目一看！ 在叶铮铮领头叫好儿之后，观众席上的这些专家学者，高官富商们也都跟着鼓掌喝彩！ 这一声，确实惊艳！ 晏温昂然挺拔地搭坐在椅子上，高亢嘹亮地演唱着： “刘关张结义在桃园！弟兄们徐州曾失散，古城相逢又团圆......” 徐文初无可奈何地坐在另一侧，看着晏温再一次迎来了句句带好的“满堂彩”！面对真正的“好玩意儿”，“好家伙”，其实一切的诡计手段，都是枉然！ 一力降十会，就是这个道理！ 刚刚徐文初就看到，在侧幕一直看着晏温的宗护臣，眼见他态势已成，再难下手，只得无奈地冲自己轻轻地摇着头，是以自己不要再有其他的动作了！ 说实话，就是老头子不告诉自己，自己也不会再做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烂事儿了！ 别看这个晏温年纪不大------嘿，贼着呢！ 保不齐什么时候给自己下个绊子，自己就撂在台上了！ ———————— 小人一贯是以己度人！ 说真的，晏温其实还真的没有给徐文初下绊子的念头！ 易地而处，哪怕是他仍然扮演那个“程敬思”，由徐文初来挑梁串“李克用”，那么在台上出彩的，很可能还是他晏温！ 这不仅仅是晏家的家教使然，更在于晏温对自己能力水平的绝对信任！ 就像晏兮文时常告诫自己的一句话：蝇营狗苟，岂能长久？ 晏温坐在椅子上，双眸却也一直关注着上场口侧幕的宗护臣！那些看起来微不可查的小动作，又怎么能逃得开他的虎目呢？ 眼见宗护臣似乎是暂时放弃了对自己的陷害，晏温微微挑了挑眉，不着痕迹地点指着侧幕边上的宗护臣，情绪更加饱满地继续唱道！ “一来是老儿命该丧，二来弟兄们得团圆！贤弟休会长安转，就在这沙陀过几年！” 因为来自观众们的不住喝彩，晏温此时的心态倒是颇为轻松！他的眼神渐渐向下飘去，在人群之中，看到了那个正面带忧思地望着自己的绝代佳人，心中不禁一暖！ 我的好姐姐，怎么样，晏温没有让你失望吧？ 高楼上下，一对年轻的男女四目相对，两人的心中竟似同时划过一缕奇怪的电波！而电波的另一端，便是对方那微不可查的心声！ 眼见着楚雅婷竟渐渐淡去娇颜之上的忧虑，晏温不由得心中一畅，慨然地唱出了这段西皮原板的最后一句！ “落得个轻————闲——咹——咹咹——！” 声音甫落，掌声雷动！